第一張圖片被大片暗紅色和少許白色占據(jù),仔細看就能發(fā)現(xiàn),暗紅色的像是“海怪”的軀體部分,白色則是顯露出來的骨骼,圖片角落里有洶涌而上的海水。
第二張圖片角度不同,似乎是“海怪”部分軀體的特寫,那部分似乎是海怪攀附在船只上的觸手,肉紅色與下方的甲板產(chǎn)生了鮮明的對比,能清晰地看到在關(guān)節(jié)處覆著一層半透明的膜。
但是……
淵白:“這‘海怪’是不是太大只了點……”
視頻拍攝者大概只是拿著手機拍攝自己的第一視角,因此仿佛盲人摸象,只拍到了怪物的一部分,按照圖片中的比例,海中的這只怪物比幾十米寬的游輪還要寬,沒浮出水面的部分更像是海面之下的冰山,沒人能揣測它真正的大小。
——而當戰(zhàn)斗機抵達時,它又已經(jīng)消失在了更深的水下,沒有留下一個俯瞰鏡頭。
群聊記錄中,一些群友表達了看到怪物的恐懼情緒……但不知是否因為淵白只看了圖片,沒有看到視頻,她并沒有覺得這兩張圖有多可怕。
“……大概是因為我沒有什么巨物恐懼癥?”
喝了口水,為了省電,淵白把手機先關(guān)機,樓下聲音變少了,她注意到,有些人似乎又放棄了離開,選擇先回到屋里。
底層的聲音傳到十六樓也會變得微小很多,淵白決定檢查一下門窗,保險起見,要把窗戶也先上鎖,但就在她跪在沙發(fā)上選擇手電筒時——
從廚房傳來了“呼哧”“呼哧”的聲音。
這聽上去像是在摩擦風箱,但聲音很快從摩擦變成了“撞擊”,是更顯沉悶的“咚”聲。
淵白嚇了一跳。
……因為聲音是響在廚房內(nèi)的,而不是外頭!
……她根本沒預(yù)想過“敵人”會先出現(xiàn)在房屋里頭,雖然她還不知道會是什么敵人。
幾乎是條件反射,淵白拿起那個功率更大也能短暫充當武器的手電,又想要給手機開機打電話報警,然后意識到報警沒用,另一只手方向一變,緊緊握住了合金的晾衣桿。
“是了……”她意識到了,“已經(jīng)是‘報警沒用’的時候了。”
在局勢恢復(fù)正常之前,她得努力保護好自己!
淵白家的廚房是雙開推拉門,供單人用餐的餐桌也放在廚房中,兩扇門可以拉到一起并鎖起。異樣的聲音沒停,但位置似乎沒有發(fā)生變化,簡直像是廚房的鍋里蒸了一只在亂蹦跶的鳥。
淵白靠近兩步,然后在門口打開手電,對準聲音來源的方向——
但光線似乎刺激到了什么。
她看到,光圈籠罩住了抽油煙機上方的管道,隨著聲音晃動的管道已經(jīng)裂開了一個手掌寬的縫,在光照下那是黑色的,幾乎能想到里面有什么活物正在撞擊著。
“咚”“咚”
裂縫變得更寬了。
淵白愣愣舉起晾衣桿,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根晾衣桿這么細。
但什么東西會到十六樓來,還是從油煙機管道里……
然后,隨著“啪”的爆裂聲,某個比她雙手合臂更粗的“東西”猛地從油煙機內(nèi)探出了半個身體!
“啊——”
她認為自己應(yīng)該理智地、英勇地用晾衣桿把那“東西”抽過去,抽暈,然后反應(yīng)迅速地拎起廚房里的椅子,壓在那東西上方,接著反手就拿起墻上掛著的菜刀一通劈砍——但這一切全都只存在于想象中。
當恐懼在她的腦海中炸開時,這一刻的淵白只是本能地揮舞晾衣桿,連連后退,想要伸手去關(guān)廚房的門才發(fā)現(xiàn)兩只手里都拿著東西,卻又不知道把東西丟下。
那是一條蛇!
在手電晃動的的光下,淵白根本沒法確定蛇身的顏色和花紋,進而辨認出這條蛇是否有毒。因為這條蛇的體型已經(jīng)可以稱之為“蟒”。它肥漲得有些可怖,已經(jīng)整個砸到了廚房的地上,粗壯的腦袋在地面上搖擺,抬起后扭向了淵白所在的方向。
然后,沒有給房屋主人半點反應(yīng)的時間,似乎在確定了“目標”之后,蟒蛇立刻選擇了攻擊。
它的腦袋向淵白所在的方向猛地一沖——
這次淵白甚至沒來得及發(fā)出尖叫聲。
她能感覺到自己大腦一片空白,靈魂輕飄飄的,窗外的雨聲模糊間變小了,她突然意識到:
太快了。
一切都發(fā)生得太快了。
不論是植物的變異,停電、斷網(wǎng)、斷水、甚至蟒蛇入侵她的家,好像給了她很多反應(yīng)的時間,但又像是瞬息間就把她周圍的社會、規(guī)則都毀滅掉了。
在這一刻,她幾乎沒法做出什么情緒上的反應(yīng),但同樣是在這一刻,她似乎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升騰而起,看到了下方笨拙的“人”,然后,一種古怪的視角與此刻的她產(chǎn)生了連通。
她不僅看到了自己這個在蟒蛇攻擊下幾乎無法做出反應(yīng)的普通人,也看到了一片無際的深海,“她”似乎在海里漫不經(jīng)心地遨游著,周圍所有的生物都只是“她”的獵物或玩具。
“她”有十一顆大腦,復(fù)數(shù)個用于服務(wù)自己而生長出的器官,她的觸手是暗紅色,被路過的發(fā)光海底生物照亮,肉色的筋膜包裹著白色的骨骼,關(guān)節(jié)處覆蓋著一層膜,彈出的骨刀能刮掉掛到身上的海洋垃圾,也能把一頭慌不擇路的白鯨一分為二。
……更能直接切碎面前的蛇。
在這一刻,雖然不是“夢中”,淵白卻仿佛隱約看到了夢里的自己,那只從海蛇尸體一路成長為龐大海怪的自己。
不是夢。
那種能夠同時操控兩具身體的感覺太真實了!淵白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海怪”的位置,她確定另一個“她”就在這星球的另一端。
深海中,那只悠閑亂逛的海怪突然不動了,在聯(lián)結(jié)產(chǎn)生時,她的情緒也同時貫通到海怪身上——
但那不是恐懼。
幾乎是本能地,“她”發(fā)出了無聲又憤怒的嘶吼。
激憤的聲波在海底傳播,海水頻頻震蕩,周圍海洋生物在一瞬間的沖擊下死傷無數(shù),然后下一秒,淵白面前的蟒蛇“啪”一下壓彎了晾衣桿。
淵白:“……”
好吧,海怪什么的先放一邊。
她還是得先解決自己面前的麻煩。
但可能是因為這半秒里發(fā)生的事情對情緒沖擊太大,淵白居然冷靜了下來,然后她注意到一件事:這條蛇有問題。
比起對她發(fā)出攻擊,蟒蛇的行為更像是痛苦之下條件反射地撲騰。
在冷靜下之后,淵白直接丟開沒用的晾衣桿,對著蛇身用力踢了一腳,踢進廚房后反手拉上了推拉玻璃門。
“咔噠”
門鎖之后,那條蛇還在無望地撞擊門,仿佛一種本能,好在玻璃門的框架是合金的,玻璃只是一小塊一小塊的裝飾品,碎了幾塊但門整體還堅/挺著。
然后,蟒蛇慢慢不動了。
淵白緩緩喘息著,用還有些顫抖的手撿起晾衣桿,透過碎玻璃對蛇戳了兩下——
她抓著手電的手已經(jīng)冒汗,但感覺自己在蛇身上看到了一點綠色。
然后她意識到:“這花紋,是玉米蛇啊……”
玉米蛇是無毒的,是一種寵物蛇。但它大得不正常,皮幾乎是被強行撐開的,能看到光下透出了隱隱的綠色。
然后現(xiàn)在,它好像死了。
它為什么死了?
淵白用力閉了下眼睛,用晾衣桿去撬起蛇的嘴巴——它的體內(nèi)有什么?
淵白看到了更多綠意……一瓣一瓣,像水晶一樣的葉片從蛇尸口中冒出來,仿佛就是從這只蛇的身體里長出來的,那像是,一種多肉?
多肉葉片的綠色中帶著一絲血色,淵白愣了兩秒,猛地拉開廚房門,然后沖向廚房的窗戶,拉開的那一刻她脫下外套,不管不顧地用外套包住蛇尸抱起,舉到窗邊一抖外套,直接向外一拋!
在撬開蛇嘴時,淵白有注意到,蛇的脖肉在幾個呼吸間就消失了一大塊,像是從內(nèi)部坍縮了,又像是被它體內(nèi)的植物消化掉了。
……她怎么敢讓這詭異的尸體繼續(xù)留在自己的房子里!
“油煙機管道……對了,全樓的管道是接在一起的,最后從天臺頂上的通風口排出,那里平時是有蓋子的,這條蛇要么是從下面別人家的管道里爬上來,要么就是先爬到頂樓然后掉下來的……”
目前沒有修理的條件,也沒法真正堵上,煙管已經(jīng)壞了,淵白直接把它扯了下來,然后從雜物間里翻出一個塑料圓凳子,把凳子的四腳往油煙機的洞里塞。
凳面要比這個洞大上一些,她塞了一半就塞不進去了,但還是拿出錘子努力往里面又錘進幾公分——現(xiàn)在凳子和洞死死卡在一塊,既不影響下面的人繼續(xù)排煙,也應(yīng)該暫時不會有什么大型動物能鉆進來了。
還要掃碎玻璃……
以及把那件包過蛇尸的外套洗了……
但最重要的是……淵白淺淺閉上眼,她依舊能感受到自己身下的沙發(fā),窗外的雨,但同一時間,她的意識又存在于星球另一端,那頭“海怪”的體內(nèi)。
此時此刻,她終于意識到了:“網(wǎng)上流傳的那只海怪……就是我啊?”
什么“末日來臨的標志”,什么“布羅漢斯峽灣的紅龍”,其實就是每晚陷入睡夢之后的淵白,她在夢中附身海蛇的尸體,一步步把自己吃成了龐大的海怪,甚至來到海面驚嚇游輪上的人類。而現(xiàn)在,人類不知道,這只海怪正在靠岸。
-
“停。”
淵白輕輕地對自己說。
剛剛她的關(guān)注重點一直落在面前的危機和蛇身上,操控海怪便更多憑本能,而因為內(nèi)心的恐懼,她幾乎是在不停地用潛意識呼喚“過來救我”“過來救我”“殺了它”“過來救我”,回過神來,海怪龐大的身體已經(jīng)靠近海岸線了。
恢復(fù)思考能力后,她意識到這樣不行——
因為她操控著的這具海怪身體長約2200米,寬約460米,體重大約有四千萬噸,以這樣的身體沖到岸上,淵白想不通“自己”怎么才能抵達淮市,一路碾過來?那得撞碎幾座城市?更重要的是,這“末日”是全球性的,還是僅僅在淮城周邊?
如果是后者,海怪登陸,很可能得到一枚從天而降的氫/彈。
她真的只是想要獲得安全,而不是親自制造末日。
不能走海岸線,那……通過淮江?淮城就在淮江沿岸。
但海怪體型那么大,平均河段深度132米的淮江不夠深啊!
她拍了兩下自己的臉,海怪也同步拍了拍,但只有用作思考的那兩個大腦控制著的觸手動了,其他的觸手還在穩(wěn)穩(wěn)地各司其職。淵白控制著自己的海怪身體,無聲地退回大海,并繼續(xù)往下沉。
她想要“吃”點東西。
雖然龐大的身軀不方便在陸地上行動,但不得不說,變得更大會讓人安心,但心中焦急時,她本能地想要讓自己變得更“大”,更“強壯”,吞噬更多的尸體,獲得更多更豐富的力量……
而在這期間,所有大腦依舊在各司其職,淵白卻猛地發(fā)現(xiàn),負責“玻璃罐罐”的腦袋一動不動。
啊……
最后一個罐子也碎了。
在“憤怒”時,它把易碎的罐子吞進體內(nèi),現(xiàn)在罐子變成了閃爍著的碎片,這顆大腦就沒了自己的工作,只是操控內(nèi)臟抱著玻璃碎片,以及碎片中間還未被消化的水母尸體,并和控制消化的大腦無聲地打來打去。
淵白用內(nèi)視的視角看著自己體內(nèi)的一切,然后,她心念一動:
她把這顆大腦,罐子,水母,以及一些同樣還沒消化的邊角料全部從自己身體內(nèi)“扯”了出來。
然后她把它們“捏”到了一起,塑成了一個以這顆大腦為主體的新生物。
她感覺到自己對這顆大腦的控制能力變?nèi)趿耍畔鬟f也變得模糊,但雙方之間依舊有著鏈接,只是無法進行一些更復(fù)雜更智能的操控……但已經(jīng)夠了。
她對這個新生的“它”下達了命令:
找到我,保護我。
保護我,殺死所有想要殺死我的東西!
-
淵白睜開眼睛,從沙發(fā)上站起來,“保護者”還在游泳趕來的路上,不需要更細節(jié)的控制。
而現(xiàn)在的她無需做夢,只要一閉眼就能切換身份,淵白依舊拿著那個手電筒,把防狼噴霧塞進口袋,然后推門出去。
這一層只有1605還有人了,她簡單辨別了一下,就去敲了1605的門:
“有人嗎,我是1601,你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