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晴來這一趟,本來是想向盛佩蓉了解程兆謙與死者何嘉兒之間的關聯,沒想到卻從護士們的閑談中收獲新的線索。
帶著小孩查案,總歸不方便,況且拐帶的還是盛家的尊貴小少爺。
療養院門外,祝晴環顧四周,準備先送他回去。
盛放有不祥的預感:“你在找什么?”
“看看小巴站在哪里?!?/p>
“小巴?!”少爺仔的小嗓門抬高八度,“call的士啦!”
祝晴默默將自己的兩只口袋翻出來,布料在空中晃了晃。
“什么意思?”
“空的?!?/p>
富人區的選址總是這么不合理,通往半山的路線曲折,就連小巴都要輾轉數趟……
更何況是的士,計價器可以跳到她肉痛。
“再翻翻呢?”盛放不死心,氣鼓鼓地跺腳,“你怎么窮成這樣!”
祝晴反問:“你有錢?”
盛家少爺仔幾乎要炸毛。
誰家少爺出門是要自己帶盤纏的!
療養院外,冷面女警和暴躁少爺仔僵持不下。
直到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他們身旁。
“Madam?!笔⑴迳旱穆曇羧耘f溫婉柔和,話音落下,視線落在弟弟身上,無奈地搖搖頭,“又淘氣了?”
盛佩珊客氣地請祝晴上車,送她回警局。
盛二小姐的貼身傭人劉姨坐在后座陪她,盛放小小的,能擠進她們中間的位置,至于祝晴,則坐在副駕駛。
看得出來,盛放平時確實很少出門,也沒有坐過二姐的專屬座駕,經過改裝的轎車,機械感十足,小不點探著腦袋研究各種開關。
“多謝madam照顧我弟弟。”
“剛才聽張姐說,你是專程來給小弟送玩具的。抱歉,出門匆忙,沒來得及和你打招呼。”盛佩珊頓了頓,繼續道,“住在里面的是我姐姐……”
“這幾天家里變故太多,難免有些疏忽。沒想到小弟居然會藏進后備箱,幸好madam警覺?!?/p>
盛二小姐表達謝意與歉意后,沒有再開口。
護士說,二小姐和盛佩蓉姐妹情深,即便姐姐成了植物人,仍堅持每個月為她讀報。
祝晴不由想起發現昨天下午,盛二小姐坐在半山別墅的弧形落地窗前的場景。
重案B組收隊時,莫沙展特地對她說,等出驗尸報告,會再聯系她。
當時,盛佩珊也是這樣,很輕聲地說了一句“有勞各位阿sir”。
像是用盡渾身力氣,才足以保持最后的體面。
“那里——”盛放:“就是油麻地警署?”
當車輛即將停在警署門前,少爺仔看見電視上的熟悉位置,忽地半個身子都快要探出車窗。
司機一驚,猛然緊急將車子剎停。
“小少爺!”劉姨立即托住小孩的身體。
盛佩珊也忙說道:“危險?!?/p>
車輛顛簸,零碎的雜物從儲物槽滑落。
祝晴俯身幫忙撿起。
卷毛小少爺被劉姨扣住,翻騰不出動靜,心早就飄去了神氣的西九龍重案組去。
……
祝晴一回到CID房,立馬敲響莫振邦的辦公室房門。
聽她把話說完,莫sir沉吟片刻。
“你懷疑,陳潮聲和何嘉兒并不是戀人關系?”
鐘茹君口中的何嘉兒,有著遠大的理想。
這樣的她,為情所困要挾有婦之夫?祝晴并不相信。
“每一位參與香江新聞新銳計劃的學生和新聞工作者,在活動結束后都會收到一份紀念品。燙金字的墨綠色皮質本子,以及一支定制鋼筆?!弊G缰钢掌兴勒咝厍皠e的鋼筆。
“盛佩蓉昏迷之前,每天都攥著本子不放,反復說里面有她女兒的消息。”
“本子呢?”
“搬病房的時候丟了……”
“就算本子一樣,”莫振邦敲了敲桌面,“參加‘新銳計劃’的人這么多,憑什么認定是何嘉兒給的?這個活動向來有名流站臺,盛家贊助也不稀奇,也許盛佩蓉只是看本子精美,隨手留下了?!?/p>
“至于她念叨本子里的內容……你也說了,她患有嚴重的PTSD和抑郁,幻覺、妄想都是常見癥狀?!?/p>
祝晴:“可是怎么解釋程兆謙——”
辦公桌上放著白骨案的案卷,莫振邦起身,雙手重重地壓在上面。
他嗓音低沉,帶著壓迫感。
“不如你先給我一個解釋?”
“如果陳潮聲和何嘉兒不是戀人關系,那對刻字的情侶戒指怎么解釋?他半夜叫停施工隊,壁爐在短時間內完工怎么解釋?還有故意偽造不在場證明——”
莫振邦往前一步,眼神銳利:“祝晴,查案要講證據?!?/p>
辦公室外,文職珍姐接到電話,大聲喊著。
“喂,一個小孩打電話來,要找窮光蛋?!?/p>
“哪個是窮光蛋?”
祝晴:……
等到祝晴埋頭離開,莫振邦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疑云糾纏不清,他也想說服自己,一切都只是巧合而已。
莫振邦的目光落在辦公桌的舊照片上。
那是當年他初入香江警隊時留下的合影,年輕、執拗、充滿銳氣。
重新坐下前,他拎起桌上的內線電話。
“二十年前,盛佩蓉和程兆謙夫婦的女兒……”
“查一查,我想知道那個孩子到底是怎么死的?!?/p>
……
在眾人的茫然眼神中,祝晴走向那臺電話機。
“這是什么暗號?!崩枋逍Τ雎暎骸案F光蛋專線?”
八卦是人類天性。
B組警員們早就對這位神秘兮兮的新扎師妹產生濃厚興趣,現在以細路仔給她起的花名,議論聲此起彼伏。
“詠珊落班一天一身新衣服,祝晴的恤衫就洗到褪色!”
“居然有人可以拒絕城城的演唱會門票……”
在這個彼此熟稔的團隊里,唯獨祝晴像個謎。
新調來的梁奇凱聽同事們說笑,目光不自覺追隨她挺直的身影。
冷面小女警連煲電話粥都這么不近人情嗎?
“你說,我在聽?!弊G缫恢皇治罩捦玻硪恢皇终韯偛艓нM莫sir辦公室的資料。
“我剛到家,三點鐘方向的大樹上有人扛著長焦鏡頭?!笔⒓疑贍斪欣潇o的小奶音順著電話線傳來,“我從望遠鏡里看見的?!?/p>
從前盛老先生還在,凡事能護盛放一個周全。
但現在,人已經走了,早在白骨案立案當天,就有狗仔混入盛家,視線緊緊鎖定三樓兒童房的方向,想必當時就已經猜測到端倪。
“你怕不怕?”祝晴低頭翻開資料夾。
“我用彈弓彈他?!彪娫捘穷^傳來皮筋繃緊的聲音,盛放有些不甘心,“距離太遠,彈射不過去。”
祝晴將電話聽筒夾在耳畔:“讓大人趕走狗仔?!?/p>
“瑪麗莎和保鏢?打份工而已啦,很敷衍的?!笔⒎攀拦实馈?/p>
菲傭瑪麗莎照顧飲食起居,保鏢負責人身安全,偌大一個盛家,小少爺想找人說說話,竟只能想到警署的madam。
“那你可以去找——”
忽然,祝晴注意到資料夾里透著淡淡的氣味,同時話語停頓。
她不知道讓小孩去找誰幫忙,如今盛家能做主的,就只有自顧不暇的盛二小姐。
“爹地媽咪?”少爺仔接著她的話繼續往下說,“他們死了,保護不了我。”
祝晴沉默片刻。
大家都默契地瞞著盛放,可聰明小孩早從他們閃爍的言辭中拼湊出真相。
“無所謂?!彼砂桶偷匕参咳耍胺凑皇撬懈改付紩Wo小孩。”
“你的父母會保護你嗎?”
“父母?我住在福利院。”
梁奇凱靜靜注視這一幕。
什么樣的人,能在談及這樣的事實時,平靜得像是討論日常。
“電視上有演,福利院住著很多小孩?!鄙贍斪泻闷娴刈穯?,“好像叫……孤兒嗎?”
祝晴翻開資料夾。
當時司機緊急剎車,她幫忙撿起散落的紙張病歷,或許有什么不小心混了進去。
她將資料夾撥開,漫不經心地回應:“嗯。”
果然在那里。
資料夾的夾層內,一張絲絨質地的邀請卡,散發著淡淡的香水氣味。
聽筒里傳來盛放的嘆息,語氣軟了幾分:“晴仔,原來你也這么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