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道誓言響徹天地的那一刻。
天地震動,眾生皆驚。
販夫走卒駐足,王侯貴族仰首,江湖修士凝望。
人間界、西西域、北山、南國、涂山……
無數(shù)生靈不約而同地望向同一個方向。
淮水竹亭。
張遮一襲長袍立于蒼穹之下,狂風吹來,暴雨傾盆,他的衣袍獵獵翻飛,整個人卻巋然不動。
不飲,不食,不休。
他只是仰天立誓,一遍又一遍,字字如雷,回蕩九天。
七七四十九日后。
天道應(yīng)誓!
張遮周身光華驟然大盛,生命精華與磅礴修為如江河決堤,瘋狂流逝。
而與之相對的,是東方淮竹的身軀。
她的白發(fā)寸寸轉(zhuǎn)青,干枯的肌膚如冰雪消融,煥發(fā)出瑩潤如玉的光澤。
皺紋褪去,氣息復蘇,心臟重新跳動,指尖微微顫動。
她重獲新生!
而張遮。
他的脊背漸漸佝僂,黑發(fā)寸寸成雪,皮膚干枯如樹皮,一身通天修為盡散,唯有一雙眼,仍溫柔地注視著她。
東方淮竹緩緩睜眼。
第一眼,便看到了他。
她怔住了。
感受著體內(nèi)澎湃的生機,再看向身旁垂垂老矣的張遮。
她何等聰慧?
一瞬間,便明白了一切。
是他。
以命換命,以修為換壽元,以風華正茂換她重獲新生!
“為什么……你要這么傻?!!”
東方淮竹聲音顫抖,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滾落。
看著眼前這個曾經(jīng)意氣風發(fā)的男人,如今白發(fā)蒼蒼,垂垂老矣,她的心仿佛被千刀萬剮。
她寧愿自己老死,去承受這份痛苦,也不愿見他受半分苦楚。
她撲進張遮懷中,卻被他輕輕捧起臉龐。
那雙布滿皺紋的手溫柔地拭去她的淚水,聲音沙啞卻堅定:不哭,不哭,又不是小孩子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東方淮竹強忍抽泣,眼中盡是痛楚:“你若不在,我獨活一世……又有何意義?”
萬念俱灰。
她起了尋死的念頭。
畢竟沒有他的長生,不過是另一種刑罰。
張遮凝視著她,目光深邃如星空:“答應(yīng)我,好好活著!”
“花有重開日,再等我五百年,你我……定會重逢。”
話音漸弱。
他的手緩緩垂下,永遠閉上了眼睛。
竹亭內(nèi)。
東方淮竹抱著他漸漸冰冷的身體,淚如雨下。
突然。
張遮的身軀化作無數(shù)青色光點,如星河傾瀉,散向天地四方。
光點所至之處。
枯木逢春,生根發(fā)芽。
桃林瞬間花開結(jié)果,碩果累累。
病榻老者奇跡般康復。
干涸的河床重新涌出清泉。
……………………
天地萬物,不分人妖,皆受其惠。
涂山城頭。
一向?qū)堈谛拇娼娴俚耐可郊t紅,此刻也不禁肅然。
她揚起頭注視著漫天青光,輕聲道:“以自身反哺天地,孕育眾生,小道士,你于人間有著滔天功德,我終究是不如你。”
北山境內(nèi)。
石寬負手立于城墻下,望著漫天青光長嘆:“未能與青帝一戰(zhàn),實乃平生憾事。”
南國皇宮。
靠窗位置,歡都擎天吞吐著煙云,渾濁的眼中映著巫皇山方向最后一點微光。
它將煙桿在石階上輕叩三下,復雜開口:“死了還要擺老夫一道,罷了,這個滔天的人情,朕就記下了。”
海外,傲來國云端。
唰!
一道刺目的金光驟然劃破長空,三少爺金眸如炬凝視遠方。
六耳獼猴啃著蟠桃晃到他身側(cè):“稀奇,什么人居然能讓三弟你親自送行?”
“聒噪。”
金光中的身影,三少爺語氣罕見地凝重,“若非與那人的約定,我又豈能……”
“哦?”
桃核在六耳指尖轉(zhuǎn)了個圈,“能讓三弟破例的,莫非是那人?”
注意到六耳獼猴玩味的表情。
三少爺竟然罕見的開始暴跳如雷,他跺跺腳:“閉嘴啊。”
它一揮手,推開她。
隨后,略帶深意的看了一眼東海最深處,化作金光消失在了云端之上。
三少爺走之前,仿佛在深深忌憚著什么。
凝望三弟離開的方向,六耳敏銳捕捉到了一絲不對勁,摩挲著下巴輕笑:“這是多少年了,頭回見三弟慌神呢!”
青家祖地。
人滿為患。
一間大宅子,滿是擁擠的青家族人,它們有老有少,這里每個族人都滿臉關(guān)切的看向床上。
那個躺著的老人。
青家身份地位,輩分極高的老人。
正是如今青家的老祖。
同樣,她還是那位名震天下的青帝之姐。
故人凋零,而青木媛也早已不負年華。
“外……外面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陽光透過窗外照射在了她蒼老的臉頰上,青木媛微微艱難的睜開眼睛,語氣微弱。
這時候,她的一位徒孫猶豫了片刻,最后還是忽然上前說道:“老祖,青帝他老人家隕落了。”
聞聽此言。
青木媛的臉頰立刻面如死灰,隨后她像是回光返照一樣,從床上跳了起來,然后怒吼:“不!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我家二弟天下無敵,修為通天徹地,怎么死在我之前!”
“謊言,這絕對是謊言!”
她環(huán)顧四周,眼神迫切,像是要驗證這個念頭。
可在場每個青家族人都無比心虛的低下了頭,不敢直視于她。
最后。
青木媛沉默了,她偶然間看向了窗外飛來的一縷光點,盤旋于她的掌心。
她放開了光點。
頃刻間好像是什么都明白了,于是揮手讓眾人退后,把自己一個人關(guān)在房間里。
終于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有人不顧命令,推開了房間,忍不住用手上去探了家主的鼻息,最后那人忍不住驚恐大叫,沖出了房間。
“家主,殯天了。”
而后世有人記載。
青帝隕于九月初九,而其姐同樣身隕殯天,死后相隔時間才不到一天。
姐弟二人雖不是同年同月同日死,但卻是同年同月同日死,此事在后來也是廣為流傳。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
畫面最后還是回到了淮水竹亭這邊。
許多光點盤旋不散,它們實質(zhì)性的,最終在東方淮竹掌心流轉(zhuǎn),忽而化作一行小字。
“等我回來……”
這是他在與愛人做著最后的告別。
天地寂然,唯有新生的竹葉沙沙作響,仿佛在應(yīng)和某個亙古的約定。
最后時刻。
張遮的身影來到了內(nèi)景之中,他忍不住再次為自己臨終前占卜了一卦,這次終于和以前不一樣了,卦象明朗。
他看清楚了那道翠綠色的身影,具體模樣。
許久,他這才豁然開朗,“原來,竟是她……”
在所有人都注意不到的角落里。
一道翠綠色的身影漸漸離開了。
輕輕的來。
輕輕的走。
舉手投足間,不帶走天邊的半點云彩。
pS:愛你們,謝謝你們用愛鼓勵我,我要堅持堅持,不能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