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白駒過隙,一去不返。
在這方天地法則殘缺的世界里,壽元終是懸于眾生頭頂的利劍,是掙不脫的枷鎖,逃不掉的宿命。
去年隆冬。
神火山莊傳來喪鐘。
那位曾威震人妖兩界,與重瞳者比肩而立過一段時間的傳奇人物,火神也終究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喪儀過后,東方淮竹回到家中。
她神色平靜如水,可張遮分明看見她眼角未干的淚痕,哭過沒多久。
她總是這般懂事,懂事的讓人心疼。
將悲痛鎖在心底。
不肯在人前顯露半分。
可張遮寧愿她放聲痛哭一場,也不愿她故作鎮定,獨自堅強,這這世間最叫人揪心的,莫過于強撐的堅強。
縱是張遮這般通天徹地的人物,也逆轉不了生死輪回。
看著故人一個個離去,才知天道無情最是磨人。
那一刻,張遮忽然意識到,東方淮竹終有一日也會老去,化作一抔黃土,離他而去。
“不!”
他攥緊拳頭,指節泛白,眼中燃起執念。
“我絕不會讓這樣的結局發生。”
自此,他瘋魔一般鉆研長生之道。
翻閱古籍、煉制丹藥、推演天機……他嘗試了無數種方法,卻始終無法逆天改命。
十年光陰,彈指即逝。
這一年,張遮已過不惑之年,而東方淮竹雖依舊清麗絕塵,卻終究敵不過歲月。
她眼角淺淺的細紋,如無聲的刻痕,提醒著他時間,正在一點一滴地流逝。
長生藥遙遙無期,張遮不愿再枯坐等待。
他牽起東方淮竹的手,于是主動提出:“出去走走吧。”
“好啊。”
東方淮竹微笑。
神火山莊,淮水竹亭。
二人故地重游,泛舟江上,一人吹笛,一人彈琴。
笛聲清越,琴音婉轉。
一曲終了,余韻裊裊。
張遮望著悠悠碧水,低嘆道:“淮竹,一晃竟已快二十年了。”
東方淮竹輕輕靠在他肩頭,眸光溫柔而悵然:“是啊,時間……過得真快啊。”
然而。
就在兩人情不自禁,要親上的那一刻。
“姐姐!姐夫!”
清亮的嗓音如銀鈴乍響,驚碎了滿江旖旎。
對岸掠來一道紫羅蘭色的連衣裙身影,裙袂翻飛間帶起陣陣竹葉清香。
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東方秦蘭,眉眼間仍跳動著兒時的狡黠。
她不由分說擠進二人之間,左手挽住姐姐臂彎,右手拽住姐夫衣袖,活像只偷了腥的貓兒般仰起臉:“你們可想死我啦。”
小舟被她撞得輕輕搖晃,驚起附近水面的一灘白鷺。
“秦蘭,好久不見啊!”東方淮竹眼中漾著溫柔的笑意,對這個永遠活潑爛漫的妹妹,她總是格外縱容。
張遮卻故意板起臉,屈指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輕輕一彈:“不好好待在神火山莊修煉,跑來這里做什么?”
“哎喲!”
東方秦蘭夸張地捂住額頭,轉身就撲進姐姐懷里告狀。
“姐姐你看,姐夫當著你的面都敢欺負我!”
誰知,東方淮竹竟也學著她的夫君,在妹妹另一側額頭上輕敲一記。
東方秦蘭頓時瞪圓了眼睛,委屈巴巴地嘟囔:“果然有一句怎么說的來著,嫁出去的姐姐潑出去的水,現在都和姐夫聯手欺負我這個溫柔甜美的妹妹了。"
張遮忍俊不禁,伸手揉了揉她方才被彈的地方:“好了小祖宗,我和你姐專程來看你,還不高興嗎?”
雖是責備的語氣,眼中卻滿是兄長般的寵溺。
“那……姐夫給我帶禮物了嗎?”東方秦蘭眼睛一亮,立刻伸出白嫩的手掌,哪還有半點委屈的模樣。
夫妻二人相視一笑。
張遮故作無奈地搖頭:“沒有。”
“哼!”東方秦蘭氣鼓鼓地別過臉去,像是生氣了。
東方淮竹笑著戳穿道:“別逗秦蘭了,你姐夫為了準備這些,可是提前半月就跑遍了各大城池……”
話音未落。
東方秦蘭已經眼巴巴地望向張遮。
后者這才慢條斯理地從袖中取出一個繡著紫蘭花色的儲物袋。
當看到袋中堆積如山的冰糖葫蘆時。
東方秦蘭明媚的小臉,頓時綻開燦爛的笑容,連發梢都跟著雀躍起來:“我就知道姐夫最疼秦蘭了!”
若不是姐姐在一旁,她簡直要撲上去給張遮一個大大的擁抱。
二人行轉眼成了三人行。
一踏入神火山莊,東方秦蘭周身氣質驟變。
方才還嬌憨可人的模樣,此刻搖身一變,眉宇間盡是威嚴。
她鳳目微挑,對著莊中弟子二話不說,上去就是一通訓斥:“看什么看?沒見過你們貌美如花,年少有為的莊主不成?還不速去修煉!”
衣袖一揮,她又吩咐道:“傳令廚房,我姐姐回莊,今晚設宴開席,都給我拿出看家本事來!”
見幾個年輕弟子愣神,她冷哼一聲:“越發沒規矩了。”
說來也奇怪,在這位年輕莊主的治理下,即便年長她許多的弟子也都服服帖帖。
這其中自有緣由。
其一,她乃火神嫡女,繼承山莊名正言順。
其二,天下誰人不知她姐姐東方淮竹嫁給了當世第一人,那位被譽為人族戰力巔峰的青帝。
只要這位靠山在世一日,東方秦蘭便可在人間界橫著走。
此刻,聽聞青帝駕臨,莊中新入門的弟子們個個伸長了脖子,眼中滿是崇敬之色。
畢竟放眼天下,哪個修士不對這位傳奇人物心懷向往?
一頓酒席。
賓主盡歡。
在神火山莊小住了幾日后,東方秦蘭戀戀不舍,本想要著多挽留幾日。
不過,只要看見對面兩個人,就連吃飯也要在自己面前秀恩愛的時候,東方秦蘭沒由來的一陣心煩意亂。
她想念姐姐沒錯。
但這并不代表她喜歡跟在身后吃狗糧。
離開神火山莊之后,張遮與東方淮竹并沒有馬上回到青山,反而去了較遠一點的北山,西西域,東海等地。
奇山險峻,大漠雪山,漂洋過海…………
只要東方淮竹想的,張遮都愿意帶她去。
而比起天天待在家里。
東方淮竹很明顯開心雀躍多了,她臉頰上的笑容也漸漸多了起來。
這種一世一雙人,浪跡天涯的感覺,真好。
一年。
兩年。
三年。
他們去了天底下好多,好多的地方,認識了好多好多有趣的人。
但兜兜轉轉,最后還是回到了淮水竹亭。
因為他們發現,極北之地的風花雪月,南疆的風土人情,即使是最美的涂山再好。
卻也比不過二人最初相會的地點。
淮水竹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