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過境，未見滴雨。

赤水河一天天瘦下去，河床都崩開了。

城里頭的風聲，比城外的風還大。

“河神怕是動了怒，咱們開墾八萬畝地，動了地脈。”

“沒了水，地里的種子都成了干癟的死胎，拿什么活？”

“神主的神跡，終究是管不了天老爺發怒啊……”

城里風聲不對，人心就活泛起來。

城主府。

一名親衛入內，湊到秦昊耳邊低語。

秦昊放下竹簡，看向窗外那片干透了的天。

靜默片刻，站起身來。

“羽?！?/p>

“在。”

“召集白石軍所有百夫長，再叫上幾個部落里最擅長辨認草木水土的老人，跟我出城。”

“是。”

城外荒地，風沙糊臉。

秦昊走在最前頭，身后是羽和一幫心里犯嘀咕的軍官老人。

他沒搞什么玄虛。

就是彎腰，抓土，捻開，再抬頭去看地上的植被。

他走得很穩，停得很突然。

最后，在一片長著紫色野花的洼地前，他不走了。

“神主，這里……”隊里最老的人開了口，“這里地勢低，但草木并不算最茂盛的。”

秦昊蹲下身，指著那些不起眼的紫色野花。

對眾人說：“這種花，名叫刺蓬，它的根能扎進地下很深的地方去找水。”

“別處干旱，它卻能開花，你們說，這底下是什么？”

他沒說那些神神道道的東西，只是站起身，用腳尖在地上畫了個圈。

他掃視眾人：“這地不是死的，它下面有水脈，藏著呢。我帶你們把它找出來?！?/p>

“傳我命令！”

“在！”所有軍官挺直了腰桿。

“白石軍，就照著我畫的十個地方，往下挖。挖穿它，給烈焰城挖出十條命來?！?/p>

城中人心將墜未墜，懸在疑與望之間。

城外，白石軍的鏟子，已奉命向大地討水。

九米。

第一口井，在挖到九米深時，濕潤的泥土出現了。

“出水了！神主！是水！！”

秦昊盯著井里，大喝道：“繼續向下挖兩尺！”

最后，一個滿身泥漿的男人從井下被吊上來，指著井底。

一聲干嚎：“水！水！噴出來了！”

那聲音點了火藥，人群瞬間炸開，紛紛往前擠。

“站住。”

秦昊的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停下了腳步。

他走到井邊，看那汪渾水，像是在瞧自家水缸。

“羽，取神龜來?！?/p>

羽很快取來烏龜。

秦昊親自將老龜用繩子系好，緩緩沉入井底。

那根繩上，系著數萬人的眼，也系著他們的命。

一炷香后，秦昊揮手：“拉?！?/p>

老龜被提了上來，探出腦袋，四腳劃動，生龍活虎。

秦昊將它解下，高高舉起。

“神龜無恙，長壽安康！此水，是福水！是我烈焰城萬世基業的甘泉！”

那片死寂里，先是有了啜泣，然后匯成一句嘶啞的“神主”。

萬歲聲緊跟著炸開。

數萬顆額頭砸向黃土，砸出的不是忠誠，是壓在心底最深處的希望。

人潮如麥浪般倒伏。

秦昊把烏龜塞給羽，看向白靈，那女人已然站不穩了。

“白靈，城里要挖，城外也要挖。我要這八萬畝地，每一寸，都由我們自己的井來澆灌！”

“是！白靈遵命！”

水的問題，解決了。

秦昊又來到鑄造營。

營內，爐火熊熊。

“神主，咱們的鐵器，砍那些部落的皮甲和銅甲，已經跟切菜一樣了?！?/p>

鐵錘擦著汗，滿臉自豪。

“不夠?！鼻仃欢紫?，撿起一塊木炭，在地上畫著，“我們未來的敵人，穿的是大夏王朝的鐵甲，那比石頭還硬?！?/p>

他沒畫什么新奇的刀樣，只畫了一塊鐵，被反復折疊，錘打的示意圖。

“我要一種鋼?！彼酒鹕?，“挑三千個力氣最大，最穩重的男人，成立百鍛營?！?/p>

“把燒紅的鐵塊，折疊，捶打。每一次折疊，都要捶打上百次，再撒上一層碳粉。”

鐵錘和老石二人對視，都聽見了對方的吞咽聲。

“神主……鐵性子烈得很。這么反復折騰，只會把它折騰成一堆廢渣?！?/p>

“那是你們不得法。”秦昊看著他們，“火候要看顏色，像傍晚的太陽，不能再烈。

錘子要落得勻，把鐵里的雜質像擠臟水一樣擠出去。

碳粉是喂給它的硬骨頭，得讓它慢慢吃進去。我要它被錘煉一百次，脫胎換骨?！?/p>

秦昊的話是道理，不是命令。

鐵錘老石二人眼中有光，心里有底。

鑄造營的深夜，三千柄鐵錘砸出一條火星的河。

汗水與鐵屑混雜，氣味刺鼻。

百鍛鋼坯，質如秋水。

鐵錘穩穩鉗住，聽它在水里唱了一聲。

“嗤——”

白汽蒸騰，一股獨有的鋼鐵氣息沖鼻而進。

祝融焱走了進來，身上還帶著淡淡的奶香，眼睛卻被那鋼鐵吸引。

她走到槽邊，伸手撈出那把刀坯，刀身青光流轉，自帶水紋。

她隨手抄起一把烈焰軍的鐵劍，揮刀斬下。

“咔！”

鐵劍應聲而斷，斷口平滑。

祝融焱看著手中斷劍，又看看手里的青光刀胚，呼吸微微急促。

“夫君！這東西……要多久才能給老娘的烈焰軍都換上？”

她抬起頭，灼灼地盯著秦昊，這才是她作為元帥最關心的問題。

秦昊走上前，接過那把刀：“只要鐵料足夠，三個月，給你換裝一半?！?/p>

他看著刀身流轉的光華，沉聲道：“此刀，當有其名。就叫它，青龍刀?！?/p>

春耕結束。

秦昊的目光，投向沙盤上，南荒那些零散的部落石子。

“黑牙?！?/p>

“在！”

“你率一萬烈焰軍，換上青龍刀。去，把南荒所有還在觀望的部落，都給我請回來?！?/p>

“是！”

祝融焱搶上一步：“我親自去。黑牙那夯貨，只會誤事。”

秦昊拉住她的手，柔聲道：“你是烈焰城的旗幟，你坐鎮，我才放心。再說，政兒還小，離不開你這個娘?！?/p>

祝融焱紅了臉，她扭過頭，嘟囔了一句：“知道了……那就讓黑牙去撿個便宜?！?/p>

城樓上。

黑牙一身嶄新的鎖子甲，手按青龍刀，率領一萬大軍開出城門。

旌旗招展，殺氣沖天。

蕭玉的目光掃過那些青光流轉的刀，再想想自己部下的大夏舊刀，心里便有些發沉。

她轉頭對祝融焱笑道：“還是祝融元帥有福氣。神主的好東西都緊著你，我們這些外人，往后大概只能聽個響兒了。”

祝融焱瞥了她一眼，咧嘴一笑，手掌落在她肩甲上。

“蕭元帥，神主的好東西，不全靠軍功換。枕邊風，有時比刀還快?！?/p>

蕭玉的笑就這么僵住，沒再說話，只是握著城垛的手，指節已然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