韌灰條帶來的柔軟曙光,如同初春的暖流,悄然滋潤著薪火部。清晨的溪邊,鹿婆婆和藤心老嫗正帶著幾位雌性,將漚泡了數日的韌灰條撈出。經過流水的沖刷和微生物的分解,原本堅韌的枝條變得松軟,外皮已開始腐爛剝離。雌性們用光滑的石塊小心捶打,剝離出里面灰白柔韌的內芯纖維束,在清澈的溪水中反復漂洗。一縷縷雖然仍顯粗糙、卻明顯比獸筋藤皮更柔軟順滑的纖維,在陽光下泛著自然的光澤。
阿璃帶著藥草童子“靈葉”和“露角”在一旁觀察記錄。她捻起一縷洗凈的纖維,感受著那獨特的韌性,眼中充滿了期待。“藤婆婆,您看這能捻出更細的線嗎?像您之前那樣?”
藤心老嫗布滿皺紋的臉上笑開了花:“能,阿璃丫頭,你看好” 她坐在溪邊的大石上,靈巧的手指翻飛,將幾縷纖維并在一起搓捻,動作嫻熟流暢,很快,一根比之前均勻許多的灰白細線便在她指間成型。“多練練,熟能生巧,等線多了,咱們就能試試用那新骨針,縫點更細巧的東西了!”
營地另一角,新誕生的骨針正被幾位老匠人批量制作。猿族少年“攀枝”成了最積極的學徒,在“堅爪”的指點下,小心翼翼地用魚刺鉆頭在打磨好的細長骨片上鉆孔,每成功一個,小臉上就洋溢出興奮的光芒。雌性們則用這些骨針縫補著破損的皮衣,針腳細密了許多,速度也快了不少。凌驍也得到了一枚小號的骨針,正煞有介事地蹲在地上,試圖用韌灰線“縫”他撿來的一塊小皮子,小眉頭皺得緊緊的,凌睿和凌玥圍在旁邊好奇地看著。
就在部落沉浸在韌灰條和骨針帶來的新希望中時,一場由凌淵親自帶領的、針對海岸線的加強巡邏,帶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發現。
凌淵深知滄溟入海引發的禁地共鳴絕非吉兆,對海岸線的監控提升到了最高等級。這天,他帶著石墩等一隊精銳戰士,沿著嶙峋的海岸線仔細巡查,重點警戒著葬骨淵方向的海域。海浪拍打著黑色的礁石,空氣中彌漫著咸腥的氣息。
“族長!快看這邊!” 石墩粗獷的聲音帶著驚異,指著前方一片被巨大礁石環抱、相對背風的凹地。那里的礁石表面,尤其是被海浪反復沖刷、日頭暴曬的區域,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白色的結晶體 ,在陽光下,這些晶體折射出細碎的光芒。
凌淵眼神一凝,快步走近。他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點灰白色晶體,湊近眼前仔細觀察。晶體顆粒分明,質地堅硬。他伸出舌尖,極其謹慎地舔了一下。
一股強烈到極致的、純粹的咸味瞬間在舌尖炸開。
“咸的” 凌淵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震動!他猛地站起身,環顧這片凹地。這里地勢相對平緩,礁石環抱形成天然屏障,阻擋了大部分風浪,陽光卻可以無遮無攔地照射進來。被海浪帶上來的海水在此處洼地淤積、蒸發,日積月累,便在礁石表面析出了這層寶貴的結晶。
“是鹽!海水的精華” 凌淵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振奮,“石墩,記下這個地方,這片礁石環繞的凹地,就是我們未來的‘鹽窩’(部落對鹽田的稱呼)”。
石墩等戰士又驚又喜,鹽,這可是部落一直依賴外部交換、極其珍貴的必需品!竟然在他們自己的海岸邊發現了。
“哈哈,滄溟那瘋子跳海,倒是給咱們留了份大禮” 一個熊族戰士咧嘴大笑。
“閉嘴” 石墩瞪了他一眼,但臉上也掩不住喜色。凌淵則目光深邃地望向葬骨淵方向。這份“饋贈”背后,是深不可測的兇險。
一塊巨石,激起了巨大的希望波瀾。凌淵當機立斷,抽調部分人手開始初步建設:清理凹地中的碎石,用工具拓寬加深天然形成的小水洼,使其更利于蓄積海水。阿璃則迅速行動起來,承擔起協調的重任。
阿璃與幾位負責狩獵、采集、營建的長老商議,在不影響基本食物獲取和安全防御的前提下,合理輪換人手參與鹽窩的初期平整工作。
阿璃組織藥草童子和空閑的雌性,大量采集曬制具有消炎止血作用的“海風草”,研磨成粉備用——海邊作業,小刮小碰在所難免。同時,安排人手編織更厚實的草鞋和護腿,防止被鋒利的礁石和貝殼劃傷。
在篝火旁,阿璃向參與鹽窩建設的族人講述凌淵帶回的關于海水曬鹽的簡單原理(蒸發、結晶),讓大家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她的安排細致周到,考慮到了族人的辛勞和安全,贏得了廣泛的認同。凌淵看著阿璃有條不紊地處理著這些繁雜事務,將他的決策轉化為具體的行動,心中那份倚重更深了。她就像堅韌的韌灰條,將部落的各個部分緊密地編織在一起。
然而,希望的光芒下,陰云也在逼近。
負責對外交換的“灰須”長老,帶著兩名戰士,背著沉甸甸的、硝制好的上等獸皮和幾件新做的、鑲嵌了漂亮骨片的皮甲,再次前往“北望市”,試圖換取部落急需的粟米和少量用于骨針鉆頭的堅硬燧石。
這一次,星痕商會的管事趙乾,態度卻極其倨傲。
“換粟米?” 趙乾坐在鋪著柔軟獸皮的椅子上,眼皮都沒抬,慢悠悠地品著陶杯里的飲品,“可以啊。不過嘛” 他拖長了語調,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這個數。”
灰須一看,臉色頓時變了:“趙管事,這,這比上個月又高了快三成啊!這也太”。
“太什么” 趙乾冷笑一聲,放下杯子,“嫌貴,北邊雪狼部剛送來一批上好的白熊皮,人家出的價可比你們這高多了,愛換不換!不換就帶著你們的皮子滾蛋!看看除了我星痕商會,這冰天雪地的,還有誰能給你們糧食!” 他語氣刻薄,眼神里滿是拿捏住對方軟肋的得意。
灰須氣得胡子直抖,但想到部落里嗷嗷待哺的幼崽和越來越少的存糧,只能強忍怒火,艱難地討價還價。最終,換回的粟米數量比預期少了近一半,燧石也只換到可憐的兩小塊。離開“北望市”時,灰須步履沉重,臉上愁云密布。星痕商會如同貪婪的吸血藤蔓,死死纏繞著薪火部的命脈。
夕陽將鹽窩初具雛形的輪廓和營地裊裊的炊煙染成金色。阿璃正帶著三個幼崽在溪邊,看藤心婆婆用新捻出的、更細更勻的韌灰線嘗試編織一小塊麻布。凌玥好奇地用小手去摸那灰白的線,頸側金紋流轉著微光;凌驍拿著他的小骨針,還在和那塊小皮子較勁;凌睿則抱著雪兔,指著溪水中漂浮的韌灰條纖維,咿咿呀呀地說著只有小動物才懂的話。
霜華(華裳)坐在不遠處的木樁上“曬太陽”,阿璃給她披了一件厚實的皮裘。她看著阿璃與孩子們溫馨的互動,看著溪邊那代表著新希望的韌灰線,再聯想到灰須長老歸來時沉重的臉色,心中快速權衡著。鹽窩的位置、韌灰條的進展、星痕商會的惡意、幼崽的活力,這些都是需要盡快傳遞給雷霆大人的關鍵情報。
凌淵站在瞭望臺上,目光在初建的鹽窩、營地中忙碌的族人、溪邊阿璃與孩子們的身影,以及遠方“北望市”的方向之間緩緩掃過。咸石的饋贈帶來了希望,星痕的陰影卻帶來了更沉重的生存壓力。前路依舊布滿荊棘,但看著阿璃柔韌支撐起的內務,看著萌寶們無憂無慮的笑臉(凌玥的金紋、凌驍的專注、凌睿的自然親和),他心中那守護的信念愈發堅不可摧。他走下瞭望臺,朝著溪邊那溫暖的光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