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被齊嘯海一聲嘶吼所驚擾。

沒過幾秒，祠堂側門“吱呀”一聲被人從里面推開。

一個穿著灰色對襟衫的老者走了出來。

他比齊嘯海看起來年輕些。

頭發花白但梳得一絲不茍，手里捏著一串油光發亮的紫檀佛珠。

“你就是齊嘯海？”

老者上下打量著門外站著的齊家父子。

目光在齊大發身上停留了片刻，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齊嘯海挺直了腰桿：

“正是！

家父齊云山，祖父齊景明，七歲那年離家從軍，今日特來認祖歸宗。”

老者聞言，轉動佛珠的手停頓了一下：

“我是齊明磊，現任齊家祠堂長老，你父親齊云山是我堂叔。”

說到這兒，他側身讓出一條路：

“進來吧，天冷，祠堂里說話。”

齊嘯海點點頭，大步流星地跟著走了進去。

齊大發想要跟上，卻被齊明磊抬手攔住：

“這位是？”

“犬子齊大發，我唯一的兒子。”

齊嘯海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語氣中帶著驕傲。

齊明磊的目光在齊大發身上又停留了幾秒，這次明顯帶著審視：

“你先在偏廳等候，你父親入族譜之事，需先與三位大長老商議。”

齊大發聞言，臉色變了變。

但看到父親微微搖頭，只得放下行李，轉身走向偏廳。

齊嘯海跟著祠堂長老走入正廳。

腳步緩慢，每走一步，都是格外的沉重。

祠堂正廳里。

幾張紅木太師椅圍成一個半圓。

齊明磊在最中間的位置坐下，示意齊嘯海坐在右側。

摸出手機發了幾條消息后。

大概隔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

又有三位老者陸續進來，各自落座，目光中都帶著探究和警惕。

“他就是齊嘯海，云山叔的兒子，離家六十余年，今日回來認祖。”

齊明磊簡單介紹道，然后轉向齊嘯海：

“這三位是家族現任長老：齊向輝，齊竹心、齊松濤。"

齊嘯海起身一一拱手行禮。

三位長老只是微微點頭，態度冷淡。

“你想入族譜？”

二長老齊竹心開門見山地問，他身材瘦削，眼睛卻亮得驚人。

“正是。”

齊嘯海聲音堅定：

"我雖離家多年，但從未忘記自己是齊家子孫。

如今退役多年，犬子也已成人。

希望能認祖歸宗，死后也能入齊家祖墳。”

“你在外多年，可曾為家族做過貢獻？”

三長老齊松濤突然發問，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質疑。

齊嘯海沉默片刻：

“當年倭寇殺到佛城，殘害我田間務農的雙親，還有其他齊家族人。

從那以后，我立誓，要讓倭寇血債血償。

七歲離家從軍，參加過大大小小的戰爭不下三十起。

后受上級命令。

潛伏在東海收集信息，為紅軍的抗戰事業立下了汗馬功勞。

未曾有機會回報家族。

我當時每月的津貼，我都會郵寄給家族……”

“呵呵！

那點錢連修祠堂的一塊磚都買不起！”

齊竹心冷笑一聲：“憑借你的戰功，再入族譜不是什么難事。

可你回來的時機未免也太過巧合了些。

家族里剛出大事兒你就回來，怎么，是想從中摻和一腳嗎？”

齊嘯海臉色一變：“我不知家族發生的大事。

此次回鄉，只為完成畢生心愿，讓我的血脈得以認祖歸宗。”

廳內一時寂靜。

齊明磊轉動佛珠的聲音格外清晰。

“嘯海的身份可以確認。”

等待良久。

大長老齊向輝沉聲開口，望著齊嘯海臉色動容道：

“盡管他離家多年，但兒時我曾與嘯海關系匪淺。

皮相雖老，但骨相不變，我確定，他就是嘯海。”

另外兩位長老交換了一下眼神。

齊竹心輕咳一聲：“大長老，那他帶回來的兒子呢？那個齊大發……”

“齊大發無功無績，憑什么入我齊氏族譜？”

齊松濤立刻接話。

齊嘯海握緊了拳頭，搶著說道：

“大發是我唯一的兒子，若他不能入譜，我的血脈豈不是……”

“族規如此。”

不等齊嘯海把話說完，齊向輝抬手打斷：

“非有功于家族，且背井離鄉多年者，不得入譜。”

說到這兒，大長老停頓了一下，語氣稍稍軟了些：

“大發若能在未來三年內為家族做出貢獻，可破例入譜。

這話我之前已經知會過你，是你未經我等同意，將齊大發擅自帶來。

長老會不追究你的責任，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齊嘯海胸口劇烈起伏，想要再說些什么，但最終，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力點了點頭：

“好，全聽長老們安排！”

“那就這么定了。”

齊向輝站起身：

“擇日不如撞日，正好明天是云山叔和燕云嬸的忌日。

干脆今晚舉行入譜儀式，只為你一人，隨我來吧！”

大長老此話一出。

另外兩位長老緊跟著站了起來，臉色依舊難看，但卻并未再出言反駁阻攔。

四人離開正廳，守在偏廳的齊大發立刻出門迎了上來：

“爹，怎么樣？”

齊嘯海看著兒子期待的眼神，喉結滾動了一下：“我可以入譜，你……還需要等一等。”

“等什么？”齊大發的臉色變了。

“等你為家族做出貢獻。”

齊嘯海低聲說：“這是背井離鄉多年者，再入族譜的條件。”

齊大發眼眶瞬間變得通紅，顫抖著聲音道：

“他們這不是欺負人嗎，咱們大老遠趕來，身體里流淌的也是齊家的血脈，他們憑什么不讓我……”

“住口！”

齊嘯海厲聲喝道，隨即壓低聲音：

“這里是祠堂，不得放肆！

你的事我已經和小天知會過了。

小天會想辦法幫你，名正言順的認祖歸宗。

你先不要著急，有什么話，等回家再說！”

“這……孩兒知道了。

那我隨您一同去參加認祖歸宗的儀式。

就在旁邊觀看，這總不過分吧？”

“不過分，跟著一起過來吧。”

大長老齊向輝不知何時，走到了父子倆身后，聽到齊大發的詢問，主動開口應道。

齊嘯海聞言，用無比感激的眼神看了齊向輝一眼。

拉著齊大發的手，火速走進了祠堂當中。

此時，祠堂里點起了紅燭。

儀式很簡單，齊向輝主持，其他兩位長老站在一旁。表情冷淡。

祠堂里沒有其他族人。

不知是因為時間太晚，其他族中長老都已經休息了。

還是打心底里不愿來見證齊嘯海這個“外人”的入譜儀式。

可以說。

齊嘯海的入族譜儀式，是齊氏宗族近萬人里，入譜最簡陋的一次。

但齊嘯海卻不在乎。

對他來說，能認祖歸宗，已然是人到末年，最大的幸事！

齊嘯海按照指示，在族譜最新一頁寫下自己的名字后。

跪在祖宗牌位前上香。

按照傳統，這時候應該有族人一同跪拜，表示接納新成員。

但此刻，整個祠堂里，只有齊大發跪在了父親身后。

燭光搖曳，將父子倆的影子拉得很長，孤獨地映在祠堂的墻壁上。

“跪到明早，族長會來帶你們去云山叔的墳前祭拜。

齊大發可自由活動，出門方便。

但齊嘯海你，務必跪在這里，向祖宗展示你的誠意。

若有半分馬虎，以后這佛城，你也不必再來了。”

“是，多謝大長老提點！”

齊嘯海沉聲回應。

說話之時，語氣激動，身體輕顫，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