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車廂安靜得裴玉屏住呼吸,抿唇看窗外,又用余光偷偷打量哥哥的表情。
“你什么意思?”
裴潤突然出聲,問得裴玉措手不及。她喉間滾了滾,才反應(yīng)過來他問的是她和梁靖森的關(guān)系,但她的回答還是沒有變:“不知道。”
看梁靖森的行動。
如果他真喜歡她,還會挽回她,她或許就會順?biāo)浦邸H绻皇且粫r興起,那她也不必多花心思,順其自然結(jié)束就好。
霎時間,車廂內(nèi)又冷落下來,誰都沒說話。快到家的時候,裴潤才和她吐露:“爸媽已經(jīng)知道你和林孝廷分手的事了。”
“?”
誰嘴這么快?
余光掃到她驚愕的表情,裴潤說道,“是林孝廷的母親說的,她今天約媽出去吃飯了。”
“……”
裴玉陷入沉默,她不想解釋什么,也疲于面對。
見她不說話,裴潤深吸一口氣,沉聲安撫:“沒關(guān)系,談不下去就趁早結(jié)束,很正常。經(jīng)過這么多事,我相信爸媽也不會多說什么,別有壓力。”
裴玉心里亂七八糟的,哥哥的安慰和支持對她還是很暖心的,她朝他努著嘴,表情深受感動的樣子:“哥,謝謝你。”
數(shù)不清多少次了,只要她對家里有敵視情緒,他都會耐心地疏導(dǎo)她,給她底氣去面對。在梁靖森面前,也是哥哥的出現(xiàn),暫時讓她更勝一籌。
她真心感謝他。
裴玉讀書好,工作能力強,但大多時候在他面前都是小女孩心性,現(xiàn)在突然肉麻,裴潤渾身都要起雞皮疙瘩,嘖了聲:“受不了,你正常點。”
“嘁。”
她扭過臉:“再也不跟你好了。”
兩兄妹說笑著,開車到家。說是不緊張,但裴玉對以前總逼她相親見面的父母還是有著敏感情緒,就怕一進門,又遭到他們的質(zhì)問和責(zé)怪。她拉著哥哥的胳膊,眼神露出些許無助。
不用她說明,裴潤就懂:“沒事,進去吧。”
裴玉才放輕腳步進去。
已經(jīng)快到十一點,家里廚房還有人走動,是孟知特意囑咐人給裴玉做的夜宵。裴玉看到,很擔(dān)心是鴻門宴,小心翼翼地喊人:“媽……”
聞聲,孟知過來,接過她手里的包,不熱情,但也不算冷淡:“怎么又去出差,你們公司沒有別人能去嗎?”
“……”
裴玉解釋:“是我自己主動去的。”
霎時,室內(nèi)一片沉默。
裴潤推著行李箱進來,自然地轉(zhuǎn)移了話題:“樂樂和小青睡了?”
今天為了接裴玉,他帶老婆和孩子回老宅住一晚。
提起孫女,孟知臉上緊繃的面色和緩些,嗯聲:“小青今天睡得早,我就讓樂樂早點休息了。”
裴潤點點頭,拉著裴玉胳膊:“你不是喊餓,快去吃飯啊。”
裴玉現(xiàn)在可以順著哥哥的話茬離開,但既然已經(jīng)東窗事發(fā),她不想再繼續(xù)隱瞞,不如趁早實話實說的好。舔了舔干澀的唇,她慢聲開口:“我和林孝廷結(jié)束了,理由是不合適。”
孟知問:“哪里不合適?”
“……”
裴玉喉間梗了梗,在猶豫要不要繼續(xù)說。
就聽對方語氣不太好道:“都要訂婚了才發(fā)現(xiàn)不合適?你這不是糊弄我,糊弄你許阿姨嗎!”
這話聽得裴玉蹙眉:“她是和您說什么了嗎?”
孟知沉默。
見狀,裴玉腦海中就浮現(xiàn)許淞知那副高傲不自知的模樣,待人刻薄就算了,竟然還在背后說她壞話,那她也不必給她這個長輩留面子,一股腦地坦白:“媽,她不喜歡我,說我身體不好,給她生不了孫子。她也不支持我出去工作,希望我在家相夫教子。如果您聽了這些,還覺得我和她兒子提分手是不懂事,那我無話可說,現(xiàn)在就去找林孝廷復(fù)合。”
孟知顯然沒想到自己那位朋友人前人后兩副面孔,眼神愣住。片刻后,她垂在腿側(cè)的手握緊,眉間忿忿:“復(fù)什么合復(fù)合,我明天得找她說理去!我家女兒是找對象呢,不是找保姆的工作,還要上門給她家服務(wù),他們真敢想!”
裴玉對母親的態(tài)度受寵若驚,她偷瞄哥哥,只見他笑著對她挑了下眉,用口型說:“她改好了。”
逗得她緊急低頭,差點忍不住上揚的嘴角。最后,孟知沒再提這件事,只指了指餐廳,讓她先去吃飯。
裴潤要去看老婆和女兒,沒在客廳相陪,只有裴玉一個人在樓下。她一邊吃飯,一邊翻看手機,不知不覺就點開了梁靖森的微信。自從他們在機場分開,他沒有聯(lián)系過她。
漸漸,她往上翻與他的聊天記錄,發(fā)現(xiàn)在這不算長的幾天里,他的態(tài)度與以前大不同。六年前,他們聊天,基本都是她在說,右手邊的綠色塊大片大片的,他那邊的白色條短得可憐。偶爾他給她發(fā)條語音,她都會激動得聽十幾遍,心跳加快。
如今他們的對話框逐漸失衡,總由他不斷拋出話題,她給出的回復(fù),要么是裹著嗔怨的推拒,要么是夾雜無奈的埋怨,像春日最后一片懸在枝頭的薄雪,將融未融。
現(xiàn)在的日子是她六年前不敢想的,但時間過去,她不能停留在原地,他只有比她當(dāng)初想得到的更愛她,她才有勇氣回頭。不然,他們中間始終隔著六年的差距,沒有成長。
關(guān)掉手機,裴玉安靜吃飯。
空曠寬敞的公寓,月光穿過落地窗,將梁靖森的身形襯得如同疲憊的雕塑。他深陷在沙發(fā)凹陷處,考究的西裝布料在夜色中失了姿態(tài),袖管隨意折起,領(lǐng)口松垮扯著,兩條長腿懶懶交疊,搭在茶幾邊緣,再無半分外人可見的矜貴雅致。
他又看了眼手機,裴玉沒有聯(lián)系他。
連到家了這種消息都沒有。
他指節(jié)微蜷,像玩打火機一般,轉(zhuǎn)著手中的手機,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發(fā)時間。
叮——
提示音突然蕩開,像古寺撞響晨鐘,清越悠長的余波直往他腦仁里鉆,震得胸腔微微發(fā)麻。
他立即轉(zhuǎn)正手機,連點屏幕,眼中激起的光輝又黯然失去。
不是裴玉。
只是一條垃圾短信。
這并非他頭一次因為心事睡不著,但今晚,好像尤為漫長。
他嘴角隱晦勾起的弧度唏噓,點開裴玉的微信,距離分開已經(jīng)兩三個小時,但他還是給了報備消息:[我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