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楚嵐那洶涌狂放的絳宮雷法,將張靈玉一擊轟到了場地邊緣,鑲在了木石構成的圍墻里,炸起濃厚的煙塵。
按理說,張楚嵐應該趁著勢頭繼續往煙塵里盲放掌心雷。但,他感覺有點兒不對勁,便沒有隨意出手。
……
五月的風,算不得喧囂,可龍虎山,卻算是座高山。
正所謂,山高風急切。一陣風兒吹過,那乍起的煙塵便被吹得散了些,而鑲綴著靈玉真人的那處斷墻中,亦傳來了詭異的聲音。
啪!噠!
咕!咕…咕咕!
這聲音僅是聽著,便顯出泥濘、污濁,像是年久失修的下水管路中流淌的惡臭油漿般,令人惡心難耐。
三四個呼吸后,這聲音的來源便也逐漸顯露了出來——那是一灘不斷活轉循環,似蚯似蟒似觸手的黑泥。
而被砸在墻上的張靈玉,此刻便被這般黑泥纏裹在身上。
……
張楚嵐剛才所使的白色雷法勢頭甚猛,張靈玉被直擊在身上,自然也是受了傷。他口中吐出的鮮血,使得胸口白服變得一片殷紅。
可話又說回來,被那般雷霆擊在身上,卻也只是吐了幾口血,未免也太過輕巧了。
而靈玉真人之所以能頂住那洶涌雷霆,未被直接淘汰,自然是因這黑泥的護持。
又過了幾息時間,待那煙塵徹底散了,靈玉真人便在黑泥圍成的護環中,一臉復雜地看著張楚嵐。
好一會兒后,他才活動著雙手,把自己從墻中拽出了些,墜下地來。
唰!
落地后,張靈玉將雙手繞身甩舞一圈,他上身的衣管便開始蔓出大灘大灘的黑泥,與他雙手渾合一體,恍如成了他的‘長袖’。
也不僅僅是上身,張靈玉的下身、雙腿亦是不斷地在往外釋放著黑泥,仿佛無窮無盡一般。
漸漸地,如墨水染色,黑泥逐漸蔓延布滿了整個場地,除了……張楚嵐的腳下。
是的,那黑泥雖四處蔓布,可張楚嵐周身卻像是有著無形屏障般,護住了周身三米之處,無論黑浪如何翻涌騰躍,皆不得寸進。
……
“我去,這……這還是雷么?這是什么東西?”
“又粘稠、又壓抑,看上去很危險,但又讓人很好奇,想要一探究竟。”
“這黑色的東西太奇怪了!”
“那碧蓮腳下怎么沒有黑泥?”
“會不會是張楚嵐比黑泥還黑,它自殘形愧了?”
隨著那黑泥在場中漸鋪漸滿,遠處看臺上的觀眾們便也都發出了陣陣驚呼。
靈玉真人,這位天師府的年輕高功,以往只要出現在人前,得到的必定是贊美。
正直、功法高強、和善、帥氣……
至少,‘張靈玉后援會’的成員便是這么看待張靈玉本人的,對他的描述可謂是極盡世間贊美之詞。
所以,當靈玉真人在這場比試中,用起這無比詭異的黑泥時,自然讓羅天大醮的觀眾們議論紛紛。
當然,異人圈里的術法五花八門,靈玉真人這黑泥也只是看起來有些惡心罷了,觀眾們倒也不是接受不來,只是覺得這張靈玉多少有些……有些‘反差’罷了。
……
東側看臺上,那位氣質獨特的‘嬌媚男胖’今日再次來觀了賽。此時陪著他的,也只剩下了那位年輕的眼鏡小哥。
‘這呆子……’
‘嬌媚男胖’看著呆愣于場地邊緣,在黑泥護持中表情不斷變換的張靈玉,心中難免升起了絲絲疼惜之意,卻也有著……難以言說的開心。
……
龍虎山的雷法,分為陰五雷與陽五雷。
這二者除了形態威力有所差別外,最本質的便是修行要求有異。
直白簡潔地講,這陽五雷,要求修行者元陽未漏,需是處子。而那陰五雷,則是給那些想要修持雷法的破身者所習。
陽五雷,色白,清澈靈動而又端莊光明。
陰五雷,色黑,厚重渾濁而又奇詭多變。
故而,從雷法顏色上也不難知曉,張楚嵐所用的雷法乃是陽五雷,張靈玉所用的則為陰五雷。
靈玉真人平日里,最愛、最擅用雷法,與高手對陣時,更是喜用那招【掌心雷】。
可這【掌心雷】實際上乃是陽五雷的招式,靈玉真人以陰五雷本相用陽五雷的招法,自然是事倍功半。
而他之所以如此追求【掌心雷】這一招,自然是因為發自心底的向往。
當然,或許還有那一絲絲悔意。
……
‘真好啊,陽五雷,能夠堂堂正正。’
張靈玉抬起手,看著于自身掌心流轉滑落的黑泥狀雷霆,又看了眼遠處張楚嵐身上散發的白色明雷,心中不由地感嘆道。
他面上的表情像是成了調色盤,三分落寞、三分羨慕,更有三分解脫。
這落寞與羨慕,皆是因見張楚嵐的陽五雷而生發的情緒。至于解脫……
在大庭廣眾之下現出陰五雷的本來面目,令張靈玉覺得很不好受。
可有些事過去了,便過去了。
對于張靈玉來說,現在的他只想贏得羅天大醮,贏得這一場無比重要的比試!
‘抱歉了,張楚嵐,是我不對。’
‘但現在的我,要第一次走行全部陰炁了!’
‘這將是我,全部的實力!’
……
“北境蒼潭!”
伴隨著張靈玉的低聲呼喝,鋪滿場地的陰炁雷霆如同被驚醒了一般,皆開始翻涌躁動,充滿了‘攻擊性’。
隨后,張靈玉便將雙臂一震,猛地向場地中央的張楚嵐沖去。他的速度很快,只七八次墊步便抵近到張楚嵐身前五米處。
噌!
張楚嵐亦是不傻,見到靈玉真人攻襲至身前,直接將金光咒覆映全身。
看到張楚嵐的應對方式后,張靈玉不免笑了起來。待他從張楚嵐身側甩動蒼潭雷袖時,便提前出聲對張楚嵐說道:“小心些,金光咒已經沒用了。”
嘭!
張靈玉的確是一番好心,他話音剛落,攻擊便到了。可令他也沒想到的是,張楚嵐只是一抬手,便將那黑色的‘雷袖’拆擋了下來。
不,或許不該說是張楚嵐將‘雷袖’拆擋住了。畢竟,張楚嵐此刻以金光咒擋著的,只是尋常的掌刀。
那【北境蒼潭】所化黑泥,竟然已從張靈玉身上全數消失的無影無蹤,且再無法生發,更別提剛才以手甩攻的蒼潭雷袖了。
見張靈玉無比錯愕,張楚嵐便對咫尺之隔的他笑著說道:“小師叔,也忘了告訴你,你的雷法也已經沒用了。”
————————
這把【妙爾尼爾】之所以能超越鋼鐵戰甲成為劉克心中最得意的產品,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其‘原創’性。
是的,雖然劉克目前已經能在鋼鐵戰甲的里外構造上修修改改,做‘加減法’,不再是一個只能按圖施工的老鉗工。
但在劉克心里,他仍舊把鋼鐵戰甲的‘版權’歸在隔壁宇宙的托尼老師身上,沒有盲目認領的意思。
而這【妙爾尼爾】,一把由他‘裁縫’了各類知識的閃光點,并以之制造出的錘子,則被他當成了自己的優秀原創產品。
這種想法,和國內某些音樂人有異曲同工之妙,很是別扭、奇葩……
就仿佛是把商鞅的軀干、孫臏的雙腿、楊過的右臂、武松的左臂、路易十六的頭拼在一起,然后就自顧自地宣布它們組成了個【新造的人】一般,很是離譜。
但無奈的是,某劉發明家現在就是這么想的。
一把能夠浮空移動、吸收/釋放雷霆、吸收散溢之炁、利用重力變化增加物理傷害的特種鋼錘,已經成了他‘原創’生涯的得意之作。
……
‘這錘子真tm的優秀!’
如今,左臂流淌金光,擋住靈玉真人全力一擊的張楚嵐真心實意地這么想著。
在與張靈玉開始比試之前,他本還以為他的克哥是在胡亂吹牛逼。畢竟,‘和電影里的錘子一樣’這種話也太扯淡了。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待他實戰過后,發現這【妙爾尼爾】還真就與那電影中的雷神之錘效果一樣。
在一開始和靈玉真人對波掌心雷的時候,張楚嵐就發現了,這把【妙爾尼爾】在瘋狂地吸收掌心雷對絞時,雙方散亂掉的雷電與炁。
而隨著【妙爾尼爾】吸吮雷能的增多,張楚嵐便發覺這把掛在后腰的錘子,仿佛成了可以補充炁能與調動雷霆的法器一般。
這不就和雷神之錘一樣么?
以數字量化的方式來說,若張楚嵐平日里釋放掌心雷所耗的炁量為【1】,那么有了【妙爾尼爾】的回補加持后,消耗量相當于直接銳減至只有【0.2】。
更何況,它能做到的不僅是減少消耗,還能增幅雷法威力。
至于剛才,那從張靈玉身上不斷涌發的【北境蒼潭】,其蔓延時也并非是刻意給張楚嵐留了個落腳之處。
而是那本質為雷霆的黑泥一旦離張楚嵐過近,【妙爾尼爾】就會將其全數吸收。
張楚嵐知道自己的小師叔一定也發現了這一點,但不知為何卻沒在意,從剛才他甩著袖子就劈打上來就可看出來。
嘭!
感受著后腰處傳來的充足炁能與雷霆,張楚嵐忍不住歪起嘴角,直接運足雷法,向著小師叔一拳打出。
一拳,只一拳。
這攜帶著雷法轟擊力道的拳頭猛地砸在了張靈玉的前胸,甚至張楚嵐還看到了對方臉上還保持著那不可置信的神情。
嘭!嘭嘭!
張靈玉直接被打得翻滾了七周半,并再度被扣在了場地邊緣的木質墻壁上。
這力道很大,大得張楚嵐也不免瞇了瞇眼睛。
他是真的很想贏得天師之位,他需要給自己解惑,他也肩負著給寶兒姐找回記憶的擔子。
他知道面前這位小師叔雖然對自己態度差了點,卻也是個好人,
但……剛才對小師叔的提醒,已經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善意了。
——————
‘……’
‘還好沒給那粥里下東西。’
看著場下的情況,觀眾席的老天師不禁松了口氣。
對于這場比試,老天師有著自己的‘要求’。如果沒有小王也的勸諫,他是絕對會在今早,讓張靈玉錯服下剪徑散的。
‘現在的局勢,看起來倒是剛剛好。’
老天師看著自己‘聽勸’的結果,也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一旁的田晉中見了老天師這副表情,不免清了清嗓子,提醒著說道:“師兄,靈玉他……看來要輸了。”
聽到田晉中的話,張之維一愣,旋即看到了周圍的徒子徒孫們,那為張靈玉焦急的神情。
他連忙換了副神色,改為‘皺’起了眉頭,瞇著眼說道:“咳……嗯,如果靈玉還想要贏,他就必須坦然地接受自己。”
“楚嵐腰后的錘子很是神異,卻也不是萬能的。”
……
“咳……咳咳!”
靈玉真人被張楚嵐這一拳再度打進了場地邊緣的圍墻中,場地破敗之下,揮升起大量煙塵。
常言道:有煙無傷。
但‘常言’又不是定律,張靈玉如今再度吐嘴而出的血,便證明了他被這拳傷的不輕。
‘真是的……’
‘陰雷水臟,下定決心來使出這力量的我,到頭來卻被完完全全克制了么?’
再度從圍墻邊將自己卸下來的張靈玉,幾度咳嗽后,便又向前走來。
‘能將【北境蒼潭】中的綿雷全部吸取,轉而加持自己的陽五雷么?’
‘用金光咒?’
‘不夠。’
‘那么只有一種方法了……’
隨著靈玉真人站定,他的練功袍再度開始翻涌滾落出大片黑泥。
……
見到自己的小師叔再度走上前來,張楚嵐不知為何,卻也吁了一口氣。
可他這口氣還沒吐完,便就發現了異常——自張靈玉下肢褲腿流出的陰五雷黑泥,逐漸由濁色變得油亮了起來,并再度開始向四周蔓延。
用直觀的話講,像是從下水道的污穢物變為了瀝青狀。
不僅如此,這黑泥的蔓延速度比剛才快了一倍,并且它無視了妙爾尼爾的‘防御圈’,直接蔓近了張楚嵐腳下。
‘怎么會……?’
當那黑泥如跗骨之蛆蠕動到張楚嵐腳踝上時,一股刺骨陰寒也附著而來,從其腿足經脈偷取著力量。
張楚嵐突覺腳軟乏力后,便連忙運炁于足,催動‘飛鞋’,騰空而起。
‘不對勁……這黑泥像是完全沒有灌注雷法,**蝕骨的竊力感卻數倍增加了。’
‘鞋子……只能用五分鐘。等時間過了,若在這黑泥上打消耗戰,我是絕對贏不了的,必須清出片場地來!’
‘那便順便試一試吧,一石二鳥。’
張楚嵐懸停在半空中,深吸了一口氣,右手倏然虛握。
噌!
他后腰懸掛著的【妙爾尼爾】好似在配合一般,自行脫開掛扣,旋即飄飛到了張楚嵐手中。
張楚嵐看了眼手中戰錘積攢的雷紋,周身陽雷轟然暴漲。接著,他雙手緊握住戰錘,猛地先向身后揚去。
“啊!”
張楚嵐一聲長嘯,雙目雷光乍現,手臂驟然發力,將戰錘向前抵力揮去。
滋滋!
在他開始舞動戰錘的瞬間,妙爾尼爾頂端便迸出大片絳宮雷霆,向所揮方向如瀑射出。
唰!!!
滋!滋!轟!!!!
張楚嵐青筋暴起,十分費力地控著雷霆激射的方向,將戰錘旋轉一周。
而從【妙爾尼爾】中激射出的陽雷,也將整個場地犁蕩一遍,把張靈玉鋪滿全場的黑泥全部攪碎,并最終往其本體處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