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真要在保州建行宮的事,于朝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蕭國起初是靺鞨人建的國家,為了便于統治,逐漸中原化,乃至朝會也學了前朝的樣子,分為朔望朝和常朝。
常朝朝會一般巳時前就會結束,而后諸大臣會各自回到衙署中做事,只有一些尚書部官員和翰林學士留下輪值。
但今天格外不同。
或者說,這幾日都有些特殊。
因為在保州建行宮和調任紇石烈去保州總領順天軍這兩件事,朝上已經吵了半個月了。
甚至前幾日還有幾個迂腐的朝臣聯名褪冠死諫,認為慕容真是被江湖武者給騙了,根本就沒有什么神仙,所謂的“一劍落雙淵”都是木風這幸臣的夸大其詞,目的乃是“養寇自重”、“沽名釣譽”而已!
這可把慕容真給愁得頭都疼起來了。
木風因為出身低,又是靺鞨和中原混血的,兩邊不受待見,所以一向被朝臣輕視,乃至大家有事沒事都喜歡彈劾一下他刷刷履歷。
本來慕容真對這種情況是半放任的狀態的——刀只需要鋒利就可以了,名聲兇惡一點,反更好用。
但這個時候,僅憑木風的上書,就來兩個幾乎改變朝堂格局的大動作,朝臣們自然不會樂意。
戶部更是脖子一橫,嚷嚷沒錢,硬是一毛不拔。
而慕容真的母親白山太后更是因為建行宮的事訓斥了他好幾次貪圖享樂!
如此往復,兩道旨意都有些發不下去了——畢竟他又不是真不管不顧寧可把這幾個得用的大臣都殺了也要做這兩件事,所以只得慢慢磨一磨,正好等派去宣旨的大臣回來,再施壓。
但吵還是要吵的,今天更是從早上辰時上朝就開始吵,一直快到了午時,才稍稍有停下了的跡象。
也或許是這群碎嘴的大臣吵干喉嚨,說不大出話來了。
總之,就在慕容真揮揮手,準備先下朝,將這兩件事擱置繼續“容后再議”時,殿外忽然傳來一片喧嘩聲。
“反了天了!何事喧嘩!”
慕容真本就心煩,此刻更是心里生了殺意,怒氣沖沖地一拍桌子,大喝道。
“報——”
守門的侍衛連滾帶爬地撲進了殿里,滿臉驚慌失措,話都說不利索了:
“天上,天上來,來來了個妖怪!”
慕容真聞言氣笑了:“來人吶,拖下去杖——”
話音未落,殿外忽然傳來一道如洪鐘巨響般不容忽視的聲音:
“白石仙宗弟子葉疏云奉家師之命,特來賜下仙果,還請陛下出殿——”
這話聽在慕容真耳里,頓時令他面色一黑,眼中帶了怒意。
自打他即位以來,還未曾有如此能對他說話的人,就是南楚國送來的國書,都是客客氣氣的,這區區一個江湖勢力,居然敢對自己用“賜”!
還讓自己出殿!
不光慕容真,朝中其他大臣亦是一片嘩然,口中忿忿不平,皆是一副主辱臣死的模樣——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豎子安敢辱我家陛下!”
“這這這,這當我大蕭是什么了!?”
不過等慕容真看向看起來似乎不像其他人那么吃驚憤怒的木風時,心里忽然一沉,當即就對木風使了個眼色。
木風十分有眼色地一拱手,提起真氣,幾步便躍出了大殿,四處找尋說話之人。
才邁出檐下,一抬頭,木風的眼珠子就快瞪出眼眶了!
只見遠處燦爛的太陽前,團團白云之上,一只皮毛橘紅色的狐貍正挺胸立于天邊,姿態高傲不似凡俗。而它的背上,正坐了一位用白色緞帶蒙著雙眼的矜貴男子。
那男子身穿白底紅綢滾毛邊長袍,手捧了兩個樸素的竹筐,分明讓人看不清樣子,卻只覺貴氣逼人。
這位坐在紅狐貍身上的男子,正是穿著【云焰仙衣】的葉疏云!
大約是認出了木風,葉疏云微微側了側頭,客氣又疏離地說道:“一月未見,木宗師風采依舊。”
葉疏云說的話帶了靈力,自天上落下,于皇城內陣陣回響,不光木風聽見了,就連殿中的諸朝臣和慕容真也聽見了。
此時,殿中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收了聲,支著耳朵聽著殿外,生怕錯過任何字。
木風早就聽得天上這男子先前自稱葉疏云,這會兒又看到他蒙著雙眼,心中自然確認了對方的身份。
于是,他苦笑著拱拱手算是見禮,感慨道:“當日在鑄劍山莊卻未曾見到少年就成名的葉七公子,實在遺憾,不想今日再見,葉七公子居然成了白石仙宗的弟子,真是世事無常、難以捉摸啊!”
“如今我已侍奉于仙人左右,散盡真氣,以求煌煌仙途大道,此前名聲于我如浮云,作不得真了。”
葉疏云笑著點了點頭,解釋了一二,才繼續說起正事:“不過不瞞木宗師,因著我是才入門的弟子,修為最差,故被派來跑腿歷練,見笑了。”
木風因為當初匆匆就離開了白石山,對修行仙道一事,所知亦不深,此時聽得葉疏云說想要修仙就要先散盡真氣,心里頗是驚訝:“散盡真氣?修仙……還要散盡真氣?”
葉疏云答道:“武道、仙道本就殊途,亦不能同歸,只能自二擇其一,故修習仙道,自然就需放棄武道,乃至煉化真氣脈,方有一二可能。”
木風本蠢蠢欲動想要修仙的心在聽到“煉化真氣脈”后還只是“有一二可能”,瞬間冷靜了下來。
他耗費大半輩子才熬到了宗師境界,若再重頭修起,恐怕還未幾窺見仙緣就要終老于榻上了。
“唉,”木風嘆了口氣,發覺葉疏云其實很好說話,并非像大家想象的是來“砸場子”之后,無奈地試探道:“葉七公子這般姿態前來,實在叫人意外,都不知如何應對了!”
葉疏云微微一笑:“我也是只是奉家師之命,前來回賜仙桃的,家師已收到蕭國陛下的贈禮了,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方有我此行。”
聽到葉疏云口中的“回賜”二字,木風額頭瞬間沁出了一層細汗。
他不敢擅專,只得再拱拱手,道:“還請葉七公子少待,風當去陛下那里先行稟告。”
葉疏云聞言又是溫和一笑:“木宗師自去就是。”
說罷,他便揉了揉自己坐著的那頭狐貍的腦袋,彎了彎腰,俯在它耳朵旁,似乎說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