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里頓時陷入一片寧靜，助理編輯連忙拿出投票箱，將早已印好的選票分發給四位作家。

眾人在選定的作品上打勾，隨后把選票放回投票箱，期間，盡管空調吹著熱烘烘的暖氣，川上光樹還是不由得捏了把汗。

他這次確實壞了規矩，新人賞早在去年11月份就截稿了，可他卻破格將上杉老師的作品推進了新人賞的入圍名單，直接略過了四個月的初審流程。

這對其他投稿作者來說，顯然有失公平。

但為了能在下個月董事會評選主編時，拿出一份亮眼的業績，川上光樹顧不了這么多了。

畢竟，新人賞的作品有固定的讀者群體，相比純新人發表的作品，能為刊物增加一點熱度也是好的。

即便因此被同事抓住把柄，川上光樹也認了，在他看來，倘若能為出版社帶來利益，那些董事們也會把擅用職權看作靈活變通、慧眼識珠的決斷。

此刻，看著四位老師因意見不合，進入無記名投票多數表決階段，川上光樹這顆四十多歲的心緊張得砰砰直跳。

他倒不是擔心上杉老師的作品缺乏競爭力，而是害怕投票陷入僵持，最終導致獎項空缺。

在日本文學獎項評選中，這種情況并不罕見，如果評委們認為當年所有候選作品都未達到獲獎水準，或者存在無法解決的爭議，就會決定該年度獎項空缺。

該死的矢野老師！若不是這個生孩子沒長眼的玩意臨時撤稿，他哪用得著這么緊張？

這半個月來，川上光樹在心里不知把矢野老師罵了多少遍，可仍覺得不解氣。

很快，助理編輯收齊了選票，將投票箱拿到他面前，鞠了一躬：“川上副主編，投票都收集好了。”

川上光樹從西裝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不知是因空調燥熱，還是因緊張而冒出的汗水：“那就開始統計吧。”

由于只有四張選票，統計工作很快就完成了。

會議室的黑板上，用粉筆寫著入圍的五部作品，其中《返還川殉情》竟然獲得了四張票，全票通過。

川上光樹松了口氣，情況并沒有出乎他的意料。

一旁鼎力支持上杉老師的大村繪子，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看之前反對《返還川殉情》的荒木政之，她著實沒想到，這位向來古板的老師竟會投出支持票。

“咳咳。”荒木政之被人盯得不自在，嘴里的煙嗆了兩下，用沙啞的煙嗓說道，“雖然我覺得這篇作品在主題方面還有諸多不足，不太適合獲獎，但仔細想想，它在人物塑造和寫作技巧上，確實比其他四篇作品更勝一籌。”

大村繪子動了動嘴唇，欲言又止，她總感覺，五十多歲的荒木政之，此刻竟有點……有點……

聽自己學生說，這個表現應該叫“傲嬌”。

評審團選出獲獎作品后，消息需要暫時保密，通常會在下個月雜志發布時一同公布。

四位作家完成工作，起身準備離開。

大村繪子臨走前，想再讀一遍那篇稿子，她剛拿起原稿，《ALL讀物》的副主編就朝她鞠了個九十度的躬，接著就是一連串的敬語：

“大村老師，冒昧打擾，能否請您為《返還川殉情》寫幾句寄語？明知您事務繁忙，但這本書于我而言意義非同一般，懇請您成全。”這正是川上光樹一直等待的機會。

大村繪子晃了晃手中的稿子，幾乎沒有猶豫：“當然可以。”

“實在是麻煩您了。”

“不麻煩，我很樂意給這位后起之秀寫寄語。”

……

大村繪子離開出版社時，正值飯點，她婉拒了川上光樹共進午餐的邀請，一出門便與冷空氣撞了個滿懷，不由得緊了緊脖子上的圍巾。

這位30多歲就成為早稻田大學終身教授的女作家，腦海里全是《返還川殉情》里優美的文字。

她徑直走到一輛黑色的豐田世紀前，車上下來的小助理慌慌張張地為她開門，坐進后排寬敞的座位后，身旁傳來甜軟的聲音：

“老師，工作辛苦了。”

“嗯，今天看到一篇很不錯的稿子，我在想，要不要拿給你當課程作業……”

淺川柚希原本笑盈盈的表情瞬間垮了下來，連忙晃著大村繪子的肩膀撒嬌：“叔母，你還是愛我的，對吧？嗚嗚，人家不想寫作業。”

大村繪子皺起眉頭：“說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叔母，尤其是在學校里，要叫我教授！”

在日本，父親的妹妹和母親的妹妹都被稱作叔母（おばさん），阿姨也是這個讀音，所以很少有女性喜歡被這樣稱呼。

“好的，大村教授。”淺川柚希仗著自己研究生導師是母親的表妹，說話基本不用敬語，嘴角一揚，調皮地說，“讓我猜猜，這次的新人賞獲得者是不是叫上杉文戟？”

大村繪子狐疑地看著她：“我警告你，別想從我嘴里套出任何消息。在正式公布之前，一切都要保密。”

“算了算了，叔母……大村教授不告訴我也沒關系，反正……”淺川柚希望向窗外的雪景，“我相信上杉老師。”

黑色的轎車駛離出版社門口，朝著早稻田大學方向前進，今天又是一個白色的情人節。

……

2月份的天氣對于東京人來說終究是寒冷的，配合經濟破碎后的冷凍，更加讓人孤寂了。

每年自殺的人數居高不下，連電視的搞笑綜藝節目都調侃文部省無能，連撫慰國民敏感破碎的心靈都做不到。

涼宮佑在電視機前看得懵逼，這個國家真是什么爛事都能往文部省上扔啊，再說了撫慰心靈不是風俗老師們的事嘛。

倒是他最近在反思自己寫了一篇凄慘的小說，為什么看的人都沒露出悲哀的表情，反而意猶未盡。

難道是心靈不夠敏感？

時間轉眼到了3月3日，這天是女兒節，也叫雛祭。

人們會在家中擺放各種人偶，祈求女孩健康成長、幸福快樂。

今天早上就是新一期的《ALL讀物》雜志發售的日子了，比往期提前了七天。

佐佐木雅紀早上上班的時候讓人買了一本，還沒來得及看，當然，她買這份雜志更多的還是想調侃老對手。

此時，在《文學界》編輯部副主編的辦公室里，社會派推理小說暢銷作家矢野邦彥早已等在休息區的沙發上。

看到佐佐木雅紀進來，他皺了皺眉頭：“你不怕我走進你的辦公室，讓別人多想？”

“流言蜚語終究是止不住的，而且也沒有規定說，編輯部不能向其他編輯部的合作作者約稿。”

佐佐木雅紀在矢野邦彥對面坐下，抿了一口助理遞來的熱茶，“我很期待矢野老師能為《別冊文藝春秋》帶來優秀的作品。”

《文學界》是純文學雜志，不收錄推理小說，但《文學界》編輯部代管的《別冊文藝春秋》是綜合型雜志，這正好給了佐佐木雅紀拉攏推理小說作家的理由。

“罷了，如今我們也算是同一條船上的人，我就直說了。”矢野邦彥端起桌上的茶盞，喝了一口，看向淡定的佐佐木雅紀，“你之前答應我女兒的那個警部補職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