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龍叉著腰在指揮部里來回踱步,還一臉氣氛,嘴里罵罵咧咧,委屈得像個三百斤的孩子。
“他娘的!他娘的!這叫什么事啊!旅長活脫脫就是個周扒皮!”
張大彪再也憋不住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見團長瞪過來,又趕緊捂住嘴,可那肩膀還是一抖一抖的。
他清了清嗓子,給李云龍遞過去一碗水:“團長,為了林排長,您這可是下了血本了。”
“廢話!”
李云龍一把奪過碗,灌了一大口,抹了把嘴,瞪著眼珠子說道,
“兩百條槍能打幾場勝仗?一個好兵,一個能給老子關鍵時刻捅鬼子心窩子的好兵,能給老子打出一片天!這筆賬,老子算得清!”
他猛地一指旁邊始終沉默的林無悔,嗓門又提了起來:“鬼子炮樓是誰端的?多么多物資誰繳獲的?定山坡又是誰帶個排頂住了鬼子一個加強中隊?
“他娘的,這都是他林無悔干的!用兩百條破槍換這么個寶貝疙瘩,老子不虧!”
這番話粗俗直白,卻足以表現里云龍對他的重視。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在這位團長心中的分量,卻也沒想到,這分量竟重到如此地步。
士為知己者死,古人誠不欺我。
他上前一步,立正站好,目光堅定地看著李云龍,沒有多余的話,只沉聲說道:“團長,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嗯。”李云龍鼻子里哼了一聲,心里的那點肉疼似乎也舒坦了不少。
他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臉色重新嚴肅起來,指了指林無悔,“你小子也別高興得太早。人是給你留下了,可眼下還有個大麻煩。”
他敲了敲桌子:“定山坡一仗,你偵察排傷亡不小。我把一營、二營里新補充的兵員給你撥了過去,人手是給你湊齊了。”
“可除了你那幾個老底子,剩下的全是剛放下鋤頭的莊稼漢,有幾個連槍栓都拉不利索。”
“練兵的事,你得給老子抓緊了,過幾天,有硬仗要打。”
林無悔心里清楚,在全團都缺兵少將的情況下,能把偵察排的編制補齊就已經殊為不易。
“不過你放心,”
李云龍咧嘴一笑,露出一絲得意的神色,“裝備上,老子沒虧待你。老子從牙縫里給你摳出來的!”
“你小子聽好了,全排人手一把三八大蓋,另外再給你配五挺歪把子,六具擲彈筒!這可是全團獨一份的待遇!你小子要是再敢跟老子哭窮,老子扒了你的皮!”
五挺輕機槍,六具擲彈筒!這配置,已經快趕上尋常部隊一個連的火力了。
林無悔心頭一震,立刻挺直了胸膛:“是!謝謝團長!”
“謝個屁!”李云龍擺擺手,臉色一沉,指著墻上那張繳獲的日軍地圖,“說正事。”
他的手指重重地戳在地圖上的一個點上:“平定縣外三十里,一個叫馬家坳的地方。
根據咱們地下交通站的同志用命換來的情報,鬼子在這里設了一個物資中轉倉庫。”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凝重:“眼下天寒地凍,部隊嚴重缺乏補給。”
“各個方向的兄弟部隊都面臨著鬼子的掃蕩,壓力很大。我們不能出動大部隊,一旦跟鬼子主力纏上,打成拉鋸戰,吃虧的是咱們。”
“所以,這個任務,老子打算交給你。”
李云龍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死死盯著林無悔:“根據線報,三天后,會有一批糧食和冬裝運抵馬家坳。”
“到時候,加上鬼子的運輸兵和倉庫守備隊,那里會有一個加強中隊的兵力。不多不少,差不多兩百號鬼子。”
林無悔的呼吸微微一滯。
兩百個訓練有素的鬼子,而他的偵察排,滿打滿算五十人,其中一大半還是連血都沒見過的新兵。
壓力,如同一座大山,瞬間壓在了他的肩上。
如果是全盛時期的偵察排,他有九成把握。可現在……
他看了一眼地圖上的馬家坳,腦子里飛快地盤算起來。
刨去路上往返的時間,留給他訓練新兵,讓這支隊伍重新形成戰斗力的時間,滿打滿算,只有兩天。
看著林無悔緊鎖的眉頭,李云龍那張橫肉叢生的臉上,難得地流露出一絲柔和。
他放緩了語氣:“你小子也別有太大壓力。能打就打,打不了,就給老子安安全全地撤回來。老子賠得起槍炮,賠不起你這個人。”
說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補充道:“對了,你參軍時帶來的那個獵戶,叫王榮光是吧?傷已經好利索了。”
“這兄弟是塊硬骨頭,非要參軍入伍,還點名道姓要去你的偵察排。我給批了,人現在就在衛生部,你自己去領吧。”
王榮光?
林無悔神色一喜。那可是從小在山里長大的老獵戶,一手槍法神準,更難得的是那份山林里磨練出的沉穩和耐心。
這對他來說,無疑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是!團長!”他敬了個禮,轉身大步走出了指揮部。
……
新一團的衛生部設在村子后頭一個大院里,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草藥和消毒水的混合氣味,還夾雜著傷員們低低的呻吟聲。
林無悔剛走到門口,就看到一幕奇怪的景象。
一個扎著麻花辮、模樣清秀的年輕衛生員,正被一個年紀稍長的女同志從屋里往外推。
“哎呀劉大姐,你推我干嘛……”那年輕衛生員滿臉羞紅,聲音細若蚊蚋。
“你個死丫頭,杵在屋里能當飯吃?林排長來了,還不趕緊上去打個招呼!”
衛生員劉大姐嗓門洪亮,一把將年輕姑娘推到了院子中央,正好擋住了林無悔的去路。
林無悔一愣。
他認得這個衛生員,上次來看望王榮光時,就是她負責照顧。
好像是叫……銀桂花。
十**歲的年紀,臉蛋干凈,眼睛很大,胸前也鼓鼓囊囊的,此刻正低著頭,兩只手緊張地攥著一個看不清是什么的布包,臉頰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林無悔現在滿腦子都是馬家坳的地圖和那兩百個鬼子,實在沒心思理會這些。
他往前走了兩步,開口道:“同志,麻煩讓一下,我進去接個人。”
他的聲音平靜而直接,不帶任何多余的情緒。
銀桂花聽到他的聲音,身子一顫,臉上掠過一絲氣惱和羞赧,剛想扭扭捏捏地讓開路,旁邊的劉大姐卻又一步跨過來,再次把她扯到了林無悔面前。
“林排長!”劉大姐笑得滿臉褶子,熱情得有些過分,“你現在可是咱們全團的大英雄啊!”
林無悔有些莫名其妙,只能客氣地回道:“大姐,你太客氣了。”
“哎,不客氣,不客氣!”
劉大姐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林無悔,越看越滿意,然后一把拉過身邊的銀桂花,像是在介紹一件珍寶,“林排長,你看看,這是我表妹,叫銀桂花。”
“人如其名,水靈得很!今年一十有八,還是個黃花大閨女,沒許過人家。手巧,會納鞋底,會照顧人,身子骨也好,一看就是個好生養的!”
林無悔徹底懵了。
他剛從團部領了一個九死一生的任務,正盤算著怎么用一群新兵去端掉鬼子一個加強中隊守衛的倉庫,怎么一轉眼就跳到這個場面了?
劉大姐見他沒反應,干脆身子往前一探,壓低了聲音,卻用全院子都能聽見的音量說道:
“林排長,大姐我就直說了!”
“你要婆娘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