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碾過礦場邊緣的最后一道土坎,在一片堆滿碎石的狼藉空地上猛地剎停,揚起一陣混合著煤灰與埃糜的塵土。
東翼礦場的入口已被打開,卻像極了巨獸的嘴,黑黢黢地敞開著,四周散落著扭曲的礦車骨架和斷裂的纜繩,一片死寂。
至于后來趕來的救援工人,則是安靜地站在礦場外抽著煙,卻不見人與人相互交談。
他們臉上的神情,有些沉重,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粉塵味,讓人覺得連呼吸都變得滯澀起來。
“讓所有人撤走,”張巨鹿的聲音在車內中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冷硬,“退出一里之外,不得靠近。”
他那身明黃色的道袍在昏沉的天光下異常刺眼。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唯有眼神深處那抹異樣的冷靜卻是得越發清晰。
姬俊杰沒多問,緊忙跳下車,沖著遠處幾個探頭探腦且臉上寫滿驚訝的救援工人吼了幾嗓子。
工人們忙不迭地互相招呼著,推搡著,跌跌撞撞地朝礦場外跑去,腳步聲在空曠的礦場上激起空洞的回響,很快消失在遠處。
整個礦場再一次陷入了不正常的寂靜,只剩下陣陣陰風卷著煤塵的嗚咽。
兩人一前一后,誰也沒有說話,就這樣走入礦洞。
洞口的光線迅速被黑暗吞噬,只有姬俊杰手中的強光手電劃開一道慘白色的光柱。
張巨鹿走在前面,寬大的明黃色道袍袖口微動,右手不斷從腰間的乾坤袋里抓出東西,那是一把把色澤陳舊并帶著奇異辛辣氣味的黃色粉末。
他的手腕輕抖著,動作很隨意,卻能將粉末均勻地灑落在腳下濕冷粘滑的礦道地面上。
黃色粉末星星點點,好似一條微指引前路又似隔絕后路的星塵之徑。
粉末落地,無聲無息,只有淡淡的辛辣殘留在不流通的空氣中。
礦道向下延伸,曲折幽深。
時間的概念在這里變得模糊,只能聽見腳步踩在碎石和積水上的聲音,以及兩人那沉重壓抑的呼吸聲。
越是往下,礦洞里的空氣就變得越來越稀薄,濕氣濃得能幾乎可以擰出水來,帶著地下深處特有的混合著鐵銹以及霉菌的腐朽氣息。
強光手電的光柱竭力穿透黑暗,照亮巖壁上滲出的冰冷水珠,和扭曲的礦脈紋理。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空間逐漸變得寬敞起來。
一個巨大的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間,出現在二人眼前。
它并非人工開鑿,因為巖壁光滑圓潤,像是被巨大的水流沖刷了很久。
渾然天成。
巨大的穹窿中央,地面微微凹陷,一扇巨大且布滿青苔和古老蝕刻紋路的石門半埋在冰冷的泥土里。
石門厚重古樸,透出一股蠻荒蒼涼的氣息。
而最讓姬俊杰感到心悸的是,在石門的頂端,那里雕刻著一個形態猙獰的怪獸石像,它肌肉虬結,利爪獠牙,本該是頭顱的位置,卻空空如也,只留下一個參差不齊的頸項斷面。
“媽的...活見鬼了...”姬俊杰壓低了聲音,手里的強光手電晃了晃,光束在巨大的空間里掃射著,凡是光束所及,只有那冰冷的巖壁和濕滑的地面,以及那扇古老且詭異的石門,“人都他媽去哪了?”
此時此刻,在這巨大的地下空間里,除了他們兩人粗重的呼吸外,再無任何生命跡象。
姬俊杰猛地想到,救援隊報告的位置就是這里,可被困的工人,連同任何可能留下的痕跡,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這樣離奇地消失了!
張巨鹿的眉頭緊鎖,繞著石門和這片空間緩緩踱步,指尖不時捻動乾坤袋中的黃面面,撒在關鍵的方位。
他的目光銳利,掃過每一寸巖壁,以及每一處陰影。
姬俊杰跟在他身后,畢竟在這壓抑的空間里,有人作伴可是天大的幸運。
不過,他手背上的鎖鏈蓮花印記灼燙感越來越強,像有冰針在皮下游走,又像是有灼流從血管里淌過。
然而,當兩人走遍這里的每一寸,依舊是一無所獲。
巨大的地下空間空曠得令人心頭發毛,只有那扇無頭獸首和它腳下的石門。
“看來...只能進去了。”張巨鹿的聲音低沉。
他停在石門前,看著那幽深的門縫,未曾開口。
可就在姬俊杰準備說些什么的時候,忽然聽到奇怪的聲兒!
沙...沙...
嚓...嚓...
那是一種極其沉重又極其緩慢的拖拽聲,毫無征兆地從四面八方響起!
聲音仿佛來自石門之后,又像是從他們腳下的土層深處傳出來的。
似乎...像是有什么巨大而笨重的東西,正拖曳著誰的身軀,在冰冷的巖石或泥土里艱難地移動著....
摩擦的聲音讓人聽著直覺牙酸...
聲音在這死寂空曠的地下空間里,被無限放大,好似重錘一般,狠狠敲擊在兩人的心頭上!
兩人直覺渾身一僵,全身肌肉繃緊,猛地扭頭看向聲音來源...
聲音是從他們身后傳出來的!
可他們身后,是空曠的,什么都不存在!
“走!”張巨鹿的眼中厲色一閃,不再猶豫。
他猛地發力,那扇沉重的石門在刺耳的摩擦聲中被推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突然間,一股遠比礦道內更加陰寒、更加陳腐、更加冰冷氣息,混雜著濃得化不開的灰白色霧氣,洶涌得撲面而出!
張巨鹿沒有絲毫的猶豫,一步邁入霧中。
姬俊杰猶豫了一秒,終是咬牙擠了進去。
門內,強光手電的光柱仿佛瞬間被吞噬了一樣,僅能勉強穿透身前不足一米的距離。
再往前,便是無邊無際翻滾涌動的灰白濃霧。
就在姬俊杰想要繼續前進的時候,突然有一只大手扣住了他的肩膀!
嚇得他一激靈!
姬俊杰猛地扭過頭,也在同時掏出手槍,卻瞧見了張巨鹿的臉。
“呼…”他顫顫巍巍地吐出一口長氣,悄悄地擦了擦手心的汗。
也多虧張巨鹿這一下,姬俊杰發現,他們腳下是一條狹窄的僅容兩人并肩的石橋!
橋面濕滑冰冷,向前蜿蜒地延伸著,彎道剛好沒入濃霧深處,不知通往何方。
石橋兩側是深不見底的虛空,霧氣在下方翻騰,偶爾露出下方巖石嶙峋的模糊輪廓,又迅速被濃霧掩蓋。
若不是張巨鹿,恐怕姬俊杰早已掉了下去。
至于那沉重的拖拽聲…
在他們踏入石門的一剎那,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