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曦誕下皇子,晉位充媛,永和宮一時間成了宮中矚目的焦點。
皇帝閻澈幾乎每日都會抽空前來,有時是午后小憩片刻,有時則是晚膳后,逗弄一會兒襁褓中的幼子才會離開。這份恩寵,無疑讓后宮的醋海又添了幾分波瀾。
月子里,白若曦遵循太醫(yī)囑咐,安心靜養(yǎng),飲食起居皆有琳瑯和穩(wěn)妥的宮人悉心照料。
她看似不問世事,實則通過琳瑯的口,將宮中大小動靜了然于胸。
“主子,今兒個皇后娘娘派人送來了上好的血燕和幾匹貢緞,說是給您補身子,給小皇子做襁褓的?!绷宅樢贿吿姘兹絷卣碇蹭仯贿呡p聲稟報,“奴婢瞧著,皇后娘娘身邊的人,倒是客氣周到?!?/p>
白若曦靠在引枕上,蒼白的臉上略添了幾分血色,聞言只淡淡一笑:“皇后娘娘母儀天下,自然周全。替我好生謝過,禮物登記入庫,挑幾樣精致的回禮過去,就說是我的一點心意?!彼D了頓,問道,“麗貴妃那邊呢?”
琳瑯嘴角微撇:“麗貴妃也派人送了禮,禮單瞧著倒也豐厚,只是那送禮的宮女,眉梢眼角都帶著幾分不情愿,想來是替她主子不平呢。聽說,她在自己宮里又摔了不少東西?!?/p>
“意料之中?!卑兹絷剌p撫著自己柔順的墨發(fā),“她那性子,能忍著送禮已是不易。這宮里,從來不缺錦上添花之人。至于那些新入宮的妹妹們,可有什么動靜?”
琳瑯想了想道:“新入宮的珍才人、靈才人她們都送了賀禮過來,倒也規(guī)矩。只是奴婢聽說,惜寶林前幾日去御花園,‘偶遇’了皇上,被皇上夸了幾句詩才,這兩日頗有些得意。”
白若曦眸光微閃,唇邊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新人總要尋些出頭的機會,不足為奇。只要她們安分守己,便由她們?nèi)グ?。”她深知,真正的威脅,往往隱藏在平靜的表象之下。
這日,皇帝閻澈又來到永和宮。彼時白若曦剛給小皇子喂過奶,正由乳母抱著在暖閣里輕輕搖晃。陽光透過琉璃窗灑進來,將內(nèi)室映照得溫暖而寧靜。
“愛妃今日氣色瞧著又好了些。”閻澈的聲音帶著幾分愉悅,目光先是落在乳母懷中的嬰兒身上,眼神不自覺地柔和下來,隨即轉(zhuǎn)向白若曦。
白若曦正要起身行禮,被閻澈抬手止?。骸懊饬?,你身子要緊?!彼叩綃雰捍策?,細細端詳著那張粉嫩的小臉,“這孩子,一日一個樣,朕瞧著,眉眼倒是像你?!?/p>
白若曦淺笑道:“皇上謬贊。嬪妾想著,這孩子是皇上的第四子,又是吉時所生,不如就叫‘景曜’如何?取自‘景星慶云,光輝照曜’之意,盼他將來能如星辰般璀璨,為皇上分憂,為大齊增輝?!?/p>
閻澈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贊賞:“景曜,閻景曜……好!景星慶云,光輝照曜。曦兒有心了,這名字甚好,大氣又不失文雅。朕的四皇子,便叫閻景曜?!彼焓州p輕碰了碰小景曜的臉頰,聲音里滿是為人父的喜悅,“朕希望他將來能有你這份聰慧和氣度?!?/p>
白若曦垂眸含笑:“景曜能得皇上如此期許,是他的福氣。嬪妾只盼他康健平安,將來能做一個于國有益的賢王,便心滿意足了?!彼脑捳f得謙遜得體,卻也暗含了對兒子未來的期盼。
閻澈滿意地點點頭,與白若曦閑話了幾句家常,又囑咐她好生休養(yǎng),方才離去。
轉(zhuǎn)眼便到了四皇子閻景曜的滿月之日。
皇帝下旨,在永和宮設(shè)宴,后宮有品階的妃嬪皆可前來道賀。
這既是對白若曦的恩寵,也是對四皇子的看重。
這一日,永和宮內(nèi)外煥然一新,宮燈高懸,彩綢飄揚,一派喜慶景象。
白若曦也已出了月子,換上了一襲海棠紅蹙金雙層廣綾長尾鸞紋宮裝,發(fā)間斜插一支赤金鑲紅寶石步搖,略施薄粉,整個人顯得容光煥發(fā),眉宇間既有初為人母的溫柔,又不失往日的沉靜與慧黠。
宴席設(shè)在永和宮的正殿,各宮妃嬪按品階陸續(xù)抵達。
皇后娘娘鳳駕親臨,一身明黃鳳袍,端莊雍容。她含笑看著白若曦,語氣溫和:“瑾充媛辛苦了,本宮瞧著景曜皇子,真是玉雪可愛,將來定是個有福氣的?!闭f著,便讓人呈上了早已備好的厚禮:一對純金打造、鑲嵌著南海珍珠的長命鎖,還有一箱子小皇子四季的衣物和珍稀的滋補藥材。
“多謝皇后娘娘厚愛,嬪妾與景曜感激不盡。”白若曦起身福了一禮,姿態(tài)謙恭有禮。
緊隨其后的是麗貴妃。她今日穿了一件石榴紅撒花洋縐裙,妝容明艷,只是那雙漂亮的鳳眼深處,卻藏著幾分難以掩飾的郁色。
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恭喜妹妹了,這回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妹妹好福氣?!倍Y物自然也是早就備下的,分量十足,只是那語氣,怎么聽都帶著些許酸意。
白若曦淡然一笑:“多謝貴妃姐姐吉言,姐姐快請上座?!?/p>
與白若曦交好的柔妃,顧才人,虞美人都給四皇子準備了賀禮。
尤其是柔妃,那叫一個財大氣粗。
替四皇子打造了三把純金平安鎖!
隨后,珍才人、靈才人、徐寶林、惜寶林等一眾新晉的妃嬪也紛紛上前道賀,她們或真心道賀,或暗中打量,白若曦皆一一含笑應(yīng)對,滴水不漏。
宴席開始,絲竹悅耳,歌舞升平。
皇帝閻澈今日心情極好,頻頻舉杯,對白若曦和四皇子景曜也是贊不絕口,賞賜流水般地送進了永和宮。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珍才人忽然端著酒杯起身,裊裊婷婷地走到殿中,對著上首的皇帝和白若曦盈盈一拜,聲音嬌柔婉轉(zhuǎn):“皇上,臣妾掛念皇后鳳體安泰,腹中龍裔亦是康健,臣妾心中甚是為皇后娘娘歡喜。只是臣妾入宮時日尚淺,對孕中諸事多有不明,今日借著四皇子滿月之喜,斗膽想請教充媛娘娘,您孕育四皇子時,可有什么特殊的養(yǎng)胎心得?也好讓臣妾等姐妹們學(xué)習(xí)一二,將來若有幸能為皇上開枝散葉,也能更好地安養(yǎng)龍裔,為皇后娘娘分憂。”
此言一出,殿內(nèi)原本熱鬧的氣氛霎時微妙起來。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白若曦,又若有若無地瞟向皇后。這珍才人,看似是在請教白若曦,實則句句不離皇后和她腹中的“嫡子”,言語間將白若曦捧高,又隱隱將她置于一個尷尬的境地。若白若曦說得多了,倒像是在皇后面前炫耀自己的生育之功,甚至有指點皇后之嫌;若說得少了,又顯得小氣,不愿分享經(jīng)驗。
皇后端著茶盞,指尖微微收緊,面上依舊是得體的微笑,只是那笑意未達眼底。
她倒是小瞧了這個庶妹。
麗貴妃則眼中閃過一絲看好戲的光芒,她倒要看看,這白若曦如何應(yīng)對。
皇帝閻澈也饒有興味地看著白若曦。
白若曦心中冷笑,狗皇帝就喜歡看戲!
這珍才人怕得了某些人的指點,給她找不痛快。
她面上卻不露分毫,從容起身,先是對著皇后微微屈膝,柔聲道:“皇后娘娘鳳體金安,乃我大齊之福,嬪妾與眾姐妹皆感念圣恩?;屎竽锬锖楦}R天,腹中龍裔自有上天庇佑,定會平安順遂,豈是嬪妾這點淺薄經(jīng)驗所能比擬的。”
她先是抬高了皇后,表明了自己的謙卑,隨即轉(zhuǎn)向珍才人,語氣溫和卻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意味:“至于珍才人所問的養(yǎng)胎心得,嬪妾以為,太醫(yī)的囑咐最為重要。每位姐妹體質(zhì)不同,不可一概而論。嬪妾能平安誕下景曜,全賴皇上恩德庇佑,太醫(yī)悉心照料,并無什么特殊之處。若說心得,唯‘安心靜養(yǎng),遵從醫(yī)囑’八字而已。珍才人若有心,平日里多向太醫(yī)請教,悉心調(diào)理,將來定能如愿?!?/p>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皇帝閻澈眼中贊賞之色更濃,朗聲笑道:“充媛所言甚是!養(yǎng)胎之事,自有太醫(yī)負責,你們安心便是。今日是景曜滿月,大家開懷暢飲,莫要因這些瑣事擾了興致?!彼e杯道,“來,為朕的四皇子景曜,賀!”
“為四皇子賀!”眾人紛紛舉杯響應(yīng)。
皇后摸了摸孕肚,談不上失望,庶妹而已,成也好,不成也罷,都與她無關(guān)。
珍才人碰了一鼻子灰,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只得訕訕地坐了回去。
一場小小的風(fēng)波,便被白若曦如此四兩撥千斤地化解。
她端起面前的溫酒,隔空向皇帝敬了一下
宴席散后,皇帝并未立刻離開,而是留在了永和宮的偏殿。他屏退左右,只留下琳瑯和白福在遠處伺候。
“今日那珍才人,你覺得是誰的手筆?”閻澈看著白若曦,語氣隨意,眼神卻帶著明顯的試探。
狗皇帝這是不打算裝了?
白若曦為皇帝重新沏了一杯雨前龍井,茶香裊裊,她聲音平靜無波:“后宮之中,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嬪妾如今得皇上垂愛,誕育皇子,難免會觸動某些人的利益。至于是誰,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們的目的未能得逞,不是嗎?”她抬眸,迎上皇帝的目光,“嬪妾只知,安分守己,盡心侍奉皇上,撫育好景曜,便是嬪妾的本分。”
閻澈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低聲笑了:“你啊,總是這么滴水不漏。不過,朕喜歡你的這份通透?!彼D了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意,“景曜聰慧可愛,朕甚是喜歡。只是,太子之位,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皇后腹中的孩子,朕寄予厚望……”
白若曦心中一凜,面上卻依舊恭順:“太子殿下乃國之儲君,皇后娘娘鳳體安康,定能為皇上誕下健康的嫡子,以安天下臣民之心。景曜年幼,能得皇上幾分垂愛,已是天大的福分,嬪妾不敢有非分之想?!?/p>
閻澈聞言,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不再多言,只是握住了白若曦的手,輕輕摩挲著她的指尖。有些話,點到即止,聰明人自然明白。
夜深人靜,白若曦看著躺在身邊熟睡的閻景曜,粉嫩的小臉蛋在燭光下顯得格外柔和。
她輕輕撫摸著兒子細軟的胎發(fā),目光溫柔而堅定。
皇帝今日的話,看似在安撫她,實則也是一種試探和敲打。
皇后腹中的孩子,才是他目前最大的期望。但期望,也可能變成失望。
“景曜,母妃定會護你周全,為你鋪平前路?!卑兹絷卦谛闹心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