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漪殿。
蘭妃沈青蘭斜倚在貴妃榻上,指尖捏著一枚剔透的葡萄,卻久久未送入唇中。
她穿著一身妃色宮裝,烏發高挽,簪著點翠步搖,妝容精致,眉眼間卻籠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郁色。
心腹宮女秋月正低聲稟報著剛得的消息:“陛下親自去了云府,將云太傅的遺孀沈氏接入宮中了,就安置在紫宸殿偏殿。”
“說是,云夫人哀傷過度,無力照料,沈氏胎象不穩,需太醫令親自調養……”
“紫宸殿偏殿?”沈青蘭捏著葡萄的手指微微用力,汁水染上了精心修剪的指甲。
她抬起眼,“照顧云澈的遺孀?呵,需要住到陛下的紫宸殿去嗎?”
她聲音依舊溫婉,尾音卻帶著的冷意。
秋月垂首,不敢接話。
沈青蘭將那顆被捏壞的葡萄丟回琉璃盤,拿起絲帕慢條斯理地擦拭指尖。
她壓下心頭的酸澀,只淡淡道:“本宮這位庶妹,倒真是好福氣。”
“云太傅那般清貴的人物,護她周全,為她留下遺腹子。”
“如今人走了,陛下竟也如此念及舊情,親自照料她和孩子。”
她頓了頓,指尖撫上自己平坦的小腹,眼底掠過深刻的痛楚與不甘,“不像本宮腹中那兩個可憐的孩兒,連看這世間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本宮小產,陛下無動于衷,也不曾關心徹查,那可是陛下親生的孩子啊。到頭來,卻比不上外人的孩子。”
秋月心疼地看著主子:“娘娘莫要傷懷,您還年輕,陛下總會再來的……”
“再來?”沈青蘭唇角勾起一抹苦澀的弧度,“秋月,陛下有多久沒踏足后宮了?大半年了。”
“以前,便是政務再忙,一月里總也有那么七八日……如今呢?”
她聲音壓低,帶著難堪和懷疑,“后宮都在私下里傳,說陛下是不是哪次與將軍們演武較技時,不慎傷了身子。”
“畢竟陛下身手雖好,但刀劍無眼……”
沈青蘭想起從前燕昭召幸時的情景,年輕帝王精力旺盛得驚人,有時一次折騰下來,她第二日連起身都困難。
可如今卻久不召幸后宮。
這些傳言,縱使她不想相信,也不免多了幾分懷疑。
——
第二天,紫宸殿外廊。
青禾在蕓香的攙扶下,正在廊下散步。
她身子弱,年歲又小,太醫說,要盡量多走動走動,利于生產。
青禾穿著宮里新制的鵝黃色夾襖,領口袖口鑲著雪白的絨毛,襯得小臉愈發蒼白嬌小,隆起的腹部在厚實衣物下已顯圓潤。
“喲,妹妹今日氣色瞧著倒好。”一個溫婉柔和的聲音自身后響起。
青禾渾身一僵,慢慢轉過身。
只見沈青蘭扶著秋月的手,正含笑站在幾步開外。
她一身素雅的月白云錦宮裝,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
“青禾給蘭妃娘娘請安。”青禾連忙屈膝行禮,動作因孕肚而顯得有些笨拙遲緩。
沈青蘭快步上前,虛扶了一把:“快免禮。自家姐妹,又在陛下宮中,何須如此見外。”
她目光看似不經意地掃過青禾的肚子,“陛下念及云太傅忠義,又憐你孤兒寡母,特接你入宮調養,真是莫大的恩典。”
“妹妹可要安心養胎,平平安安生下云太傅這點骨血才好。”她語氣真摯,仿佛真心為青禾高興。
青禾垂著眼睫,不想聽她假模假樣的關心,但是嘴上還是說著:“謝娘娘關懷。陛下垂憐,青禾感激不盡。”
沈青蘭親昵地挽起青禾的手臂,引著她慢慢往前走,狀似閑聊:“說起來,陛下待妹妹真是格外用心。”
“這紫宸殿偏殿,離陛下寢殿不過幾步路,最是清凈暖和。”
她側頭看著青禾,笑容溫婉依舊,“妹妹可知,陛下近來忙于朝政,已有大半年未曾召幸后宮了。”
“妹妹嫁與云太傅也有半年了,不知可在云府聽過此事。”
原來她是來試探這件事的,青禾撫著肚子里的孩子,不說話。
若是姐姐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陛下的龍嗣,怕是會迫不及待出手對付她……
還是先瞞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