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你們倆躲在這兒嘀咕啥悄悄話呢?”孫艷突然像只貓似的從陰影里躥出來,把沉浸在微妙氣氛中的樂峰和胡小花嚇了一跳。胡小花像受驚的兔子,慌忙起身,逃也似地跑進燈火通明的客廳,很快被何杰他們拉入了牌局。
孫艷狐疑的目光在樂峰臉上掃來掃去,帶著幾分審視:“小樂子,老實交代!剛才跟小花說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樂峰眼珠一轉,故意壓低聲音,壞笑道:“我啊?問她初吻是不是被楊斌那小子奪走的。”他一臉促狹。
“你…!”孫艷的臉騰地紅了,嗔怒地捶了他一下,“流氓!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壞!”
“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也不晚啊,”樂峰聳聳肩,笑得無辜,“我又沒對你耍流氓。”
“那你想對我怎么樣?”孫艷非但沒退,反而逼近一步,微微仰頭,眼神帶著挑釁的亮光,直視著樂峰。
“呃…”樂峰被她看得有點發(fā)毛,下意識后退半步,“你別這么看著我…感覺你想把我生吞活剝了似的。禽獸才會吃人…”
“你才禽獸!”孫艷秀目圓睜,作勢又要打他。樂峰趕緊笑著躲開。
“站住!”孫艷嬌叱。
“又怎么了,姑奶奶?”樂峰停下腳步。
孫艷一個箭步上前,精準地揪住他的耳朵,氣鼓鼓地說:“你跑什么?心虛啊?”
“哎喲…輕點!里面人都看著呢!丟不丟人!”樂峰呲牙咧嘴。
孫艷環(huán)顧了一下燈火通明的客廳,哼了一聲,拽著他的胳膊就往院子更深處的陰影里走:“走,陪我去那邊轉轉。”
兩人走到一叢茂密的月季花旁,月光被枝葉切割得支離破碎。孫艷停下腳步,轉過身,認真地看著樂峰的眼睛:“樂峰,你跟我說實話,”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執(zhí)拗,“香港那個出專輯的‘樂峰’,是不是就是你?”
“不是。”樂峰回答得飛快,眼神飄向別處。
“你說不說真話!”孫艷作勢又要去揪他耳朵。
“我憑什么非得跟你說真話啊?”樂峰敏捷地側頭躲開。
孫艷咬了咬下唇,像是下了很大決心,聲音更輕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澀:“你說真話…我…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
“啥要求?”樂峰一愣,沒反應過來。
“什么要求…都可以。”孫艷的聲音幾不可聞,在夜風中飄散。
樂峰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隨即覺得這丫頭在耍他,隨口胡謅道:“得了吧!我叫你今晚陪我睡覺,你也答應啊?”話一出口,他自己都覺得有點過。
孫艷沉默了兩秒,在昏暗的光線下看不清表情,只聽到她清晰而平靜的聲音:“如果你說的是真話…我答應你。”
這下輪到樂峰徹底懵了,一股熱氣直沖腦門,他趕緊擺手,語無倫次:“別別別!我胡說八道的!開玩笑的!你千萬別當真!行行行,是我!那專輯是我的!滿意了吧?走走走,回去了!”他幾乎是落荒而逃,率先朝燈火處走去。
回到客廳,眼前的景象讓樂峰倒吸一口涼氣。牌局早已演變成了“酒精戰(zhàn)場”!地上橫七豎八躺著七八個空啤酒瓶。曾雄如同一灘爛泥癱在沙發(fā)角落,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著。何杰也趴在桌上,眼神迷離,眼看就要“陣亡”。唯有楊群,像打了雞血的女戰(zhàn)神,一手舉著牌,一手端著酒杯,正氣勢洶洶地“追殺”著兩個搖搖欲墜的男生:“喝!必須喝!這把還是你輸!”
“好了好了,收工了!”樂峰趕緊上前打圓場,看著滿地狼藉哭笑不得,“看看這都幾點了!你們喝成這樣,今晚都別回去了。我這房間多的是,一人一間!被子枕頭都是全新的!”
“行!”楊群意猶未盡,但還算清醒,第一個響應,“這么晚回去也挨罵。電話借我,我得給家里說一聲。”其他人也紛紛附和。大家輪流用樂峰的新電話給家里報平安,家里沒電話的就打到鄰居家。只有胡小花安靜地坐在沙發(fā)一角,沒有動。
樂峰走過去:“小花,你呢?不回去…家里能行嗎?”
“我家在鄉(xiāng)下,不用特意說。”胡小花小聲回答。
樂峰看著她微醺的臉龐,忍不住又逗她:“那…要不要給楊斌打個電話?告訴他今晚不用等你暖被窩了?”他壞笑著眨了眨眼。
“樂峰!你真是壞死了!”胡小花瞬間漲紅了臉,又羞又惱地跺腳,“都怪你!現(xiàn)在…現(xiàn)在…你還取笑我!”酒精讓她的嗔怒帶著幾分嬌憨,臉頰紅撲撲的。
看著她可愛的模樣,樂峰心頭一軟,不忍再逗。他轉身去主臥,抱出三套嶄新的純棉T恤和短褲——這是常靜細心準備的,想著他住大房子總會有客人留宿。他把衣服放在沙發(fā)上:“喏,給你們的,新睡衣,湊合穿一晚吧。”至于曾雄和何杰,兩人早已在沙發(fā)上鼾聲如雷。
樂峰費了點力氣,把兩個醉漢分別拖進一樓的客房安頓好,給他們蓋上薄毯。回到客廳,楊群正百無聊賴地玩著牌,一見樂峰立刻來了精神:“樂峰!你躲哪去了?都沒跟你好好喝!來來來,繼續(xù)!”
“我的天,大姐,你還沒喝夠啊?”樂峰看著地上新增的空瓶,頭都大了。
“那不行!你一晚上都在偷懶!”楊群不依不饒,女人喝到興頭上,那股執(zhí)著勁兒比男人還可怕。
“行行行,”樂峰無奈投降,“不過就咱倆喝多沒意思。把她倆也叫上,”他指了指準備去洗澡的孫艷和胡小花,“咱們四個打牌!”
“孫艷!小花!快來!決戰(zhàn)到天亮!”楊群立刻招呼。
四個人圍坐在沙發(fā)上開始玩“跑得快”。說來也怪,少了何杰和曾雄兩個男生,三個女孩反而徹底放開了。更讓樂峰暗暗稱奇的是,她們之間似乎莫名其妙地較上了勁,火力全開,拼命想把對方灌醉,反倒是他這個唯一的男生,或許是因為他是病號,被她們“默契”地忽略了。
樂峰樂得清閑,笑而不語地當個看客。玩了一個多小時,地上又多了四五個空瓶。孫艷今晚手氣背,連輸了好幾把,喝得有點急,她把牌往桌上一摔,賭氣道:“不玩了!沒意思!”
“喲~”楊群正贏在興頭上,看著平時眾星捧月的孫艷吃癟,眼神里帶著幾分得意和挑釁,“孫大小姐這是…輸不起啊?”
“誰…誰輸不起了?!”孫艷被激得柳眉倒豎,“來就來!怕你啊?咱們仨斗地主!不帶他玩了!”她一指樂峰。
樂峰聳聳肩,被“踢出局”正合他意。他先去痛快地沖了個澡,換了條寬松的大褲衩,趿拉著拖鞋走到門口廊下。點上一支煙,抬頭望著夜空中那輪皎潔的滿月,一絲難以言喻的惆悵悄然爬上心頭。
前世的畫面不受控制地涌現(xiàn):溫柔賢惠的妻子,兩個活潑可愛的孩子,還有那個曾將他傷得體無完膚、刻骨銘心的前女友…
她們現(xiàn)在還好嗎?被時空隔絕的家人,可還記得他這個父親?妻子一個人,是如何艱難地拉扯兩個孩子長大?
而那個她…用無數(shù)謊言編織的網(wǎng),一次次將他刺得鮮血淋漓。他幾乎沒嘗過純粹愛情的甜蜜。她的離開,卻又藕斷絲連的糾纏,多少個深夜他輾轉難眠,只能靠濃烈的煙草和嘶啞的吉他聲,來填滿靈魂深處巨大的空洞。渾渾噩噩熬了兩年,才終于掙脫那泥沼,遇見了后來的妻子。可婚后,她又陰魂不散地找來…最終,他只能逃離駐唱的酒吧,告別那群玩音樂的朋友,徹底割舍掉音樂,只為了讓她再也找不到自己…
重生的這幾個月,他無疑是幸運的。財富上,與前世判若云泥;能力上,他甚至能改變他人的命運軌跡——李玲、郭冬蕓、常靜母女…他身邊人的命運,都因他而不同。
樂峰思緒紛飛,這份無人可訴的重生秘密,這份深埋心底的孤獨與悵惘,在月下無處安放。他拿起倚在墻角的吉他,手指輕輕撥動琴弦,低沉而憂傷的旋律流淌出來,他唱起了那首承載著無盡孤獨的《阿刁》:
阿刁住在西藏的某個地方
禿鷲一樣棲息在山頂上
阿刁,大昭寺門前鋪滿陽光
打一壺甜茶
我們聊著過往
...
阿刁你總把自己打扮得像
男孩子一樣
可比格桑還頑強
阿刁虛偽的人有千百種笑
你何時下山
記得帶上卓瑪?shù)?/p>
趙雷筆下那份對命運不公的吶喊,那份深入骨髓的孤寂,此刻被他演繹得淋漓盡致。歌聲在寂靜的院子里回蕩,帶著穿透人心的力量。
一曲終了,余音裊裊。樂峰放下吉他,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三個女孩已靜靜站在門口廊下,聽得入了神。月光勾勒著她們安靜的剪影。
“好好聽…”孫艷第一個出聲,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眼睛亮晶晶的,“這…這也是你寫的嗎?”
樂峰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沒有回答。他收起吉他,語氣平靜:“很晚了,趕緊去洗澡休息吧。”說完,轉身獨自上了二樓。
回到臥室,樂峰的目光落在床頭柜上那張馮茜的照片上。照片里的少女,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fā)披肩,明眸皓齒,紅唇嫣然,高挺的鼻梁,畫著恰到好處的淡妝,青春洋溢,活脫脫就是學生時代的趙今麥。
一股強烈的思念涌上心頭。他拿起電話,撥通了香港英華女校——那所頂尖女子中學的宿舍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傳來馮茜帶著濃濃睡意的、軟糯的聲音:“喂…?”
聽到這熟悉嗓音的瞬間,樂峰的心像是被暖流包裹,所有的紛擾都沉淀下來。“吵醒你了?”他聲音不自覺地放柔。
“樂峰?”馮茜的聲音瞬間清醒了幾分,帶著少女特有的嬌憨,尾音拖得長長的,“這么晚還不睡呀…你在干嘛呢…嗯…”電話那頭傳來她慵懶的呵欠聲。
“茜茜,”樂峰的聲音低沉而真摯,“我想你了。很想,特別特別想。”
電話那端沉默了一瞬,隨即傳來馮茜帶著甜蜜笑意的聲音:“傻瓜…我也想你呀。”
“我在這邊買了個大房子,很漂亮,就我一個人住…好希望,你也能在這里…”樂峰望著窗外清冷的月光,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哈哈,等我放假!我一定找時間去內地看你!”馮茜的聲音充滿雀躍的承諾。
“嗯…好。”樂峰頓了頓,“國際長途太貴了,我這電話剛裝好,別又打停機了。你早點睡吧,乖。”
“好吧…對了,我給你寄的信,收到了嗎?”馮茜問。
“還沒…估計快了吧。”
“嗯…那我有時間再給你打電話。拜拜,你也早點睡哦。”馮茜的聲音依依不舍。
掛斷電話,嘟嘟的忙音在安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樂峰握著話筒,心中那份惆悵更深了。通訊如此不便,回來一個多月,也只給她打過屈指可數(shù)的兩次電話。她將來要出國四年,隔著千山萬水,時差顛倒…她會不會…最終將他遺忘在時光里?
樂峰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歡馮茜。此刻的她,在他心中占據(jù)著無可替代的位置。然而,關于未來…
他輕輕嘆了口氣。這一世,他不會再像前世那樣,毫無保留、傾盡所有地去愛一個人了。那些痛徹心扉的教訓,早已讓他明白,毫無保留意味著將自己置于任人宰割的境地。他早已過了那個為愛燃燒一切的年紀。
淺愛,加上責任——或許這才是更成熟、也更安全的相處之道。至少,能讓他不再輕易地被傷得體無完膚。
那深入骨髓的痛,通過一次,就夠了,這輩子,任何人,都別想再讓他痛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