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巧腦中一片空白,所有反應都出自本能,
她手撐身后,倉惶地向后躲去,
就看寒光閃過,垂直向她頭頂落下!
預想中的劇痛沒有出現,刀刃直插進她身前毛毯上,刀光映出她驚恐的雙眸,
那首領右手被切下,露出森森斷骨,
是打了她的那只手。
男人立在原地,冷眼睨著肥碩的大手,一刀刺進掌心,再一挑,就將那肥厚的斷掌砸進炭盆,濺起一蓬猩紅火星,皮肉觸到熾炭的剎那,發出“嗤”地一聲響,烤肉的味道四溢出來,
阿巧惡心的臉色發白,背后冷汗一片。
裴昭沒有開口,目光落在少女身上,像刀鋒刮過皮膚,一寸寸審視。
空氣仿佛凝固,炭火噼啪地燃燒著。
阿巧低著頭,拿鑰匙的手在抖,試了三次都沒成功,
不小心鑰匙掉到了地上,正巧落在首領鼻子邊,
壯如熊的男人倒在地上抽搐,雙目圓睜,脖子被一刀劃開,咕嘟冒著鮮血,
和趙王的死狀一樣,
無論是孤身對敵還是千軍陣前,裴昭從來都是一擊致命,落子即絕殺。
男人緩緩蹲下身,伸手拾起那把沾血的鑰匙,遞還回去,
"疼么?"他問,
阿巧搖了搖頭,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首領死了,外面遲早知道,必須早做打算,
她就這么蹲著,想給男人解開鐐銬,
被她攥住的手腕抽了出去,
修長的手指輕輕托起少女下巴,拇指撫過她紅腫的臉頰,
力道很輕,偏指腹帶著習武之人特有的薄繭,摩挲時帶起一陣酥麻的刺痛。
阿巧別過臉,
男人聲音帶上了些許不悅,“疼就記著,長長記性,看你下次還亂跑。”
阿巧的出現在他計劃之外。
除掉戎夷的計劃很簡單,
四個字,
將計就計。
作為暗樁潛伏的靈越傳回消息,提前告知了那場夜襲,
于是,他不但沒加強防守,反而故意露出破綻,
沖冠一怒為美人不過是場戲,
他順利被俘,押往營地,畢竟戎夷大營著實難找,但若讓杜松率狼群一路跟隨,便可輕松鎖定目標。
然,與預想中的不同,戎夷沒想著用他找齊王換戰馬,換糧草,更沒想著要他性命,
而是找他合作,欲圖分裂大齊。
...
阿巧除掉鐐銬,將首領那柄鑲著寶石的浮夸長劍交給裴昭,
意思很明確,
接下來是場硬仗,能殺多少殺多少。
男人接過長劍,大敵當前,不影響目光在少女身上掃了個來回,
袖子上縫著這么大圈皮草...
真丑!
等下定要給她扒了。
女子的衣著從來都有很強的象征性,他的女人,豈能穿外邦衣裙。
阿巧對上裴昭目光,被那滿目戾氣唬得心一顫,她咽了口唾沫比劃道,
“等下外面人殺進來,你先頂上,我控制戰馬沖撞他們。”
話落,就像回應似的,大門被人推開了,
來送酒的守衛愣在門口,回過神,掀掉托盤,滄啷一聲抽出長刀!
男人大步上前將其一擊致命!外面頓時亂作一團,他守在門口,將闖入之人一一斬殺,
阿巧抽出首領腰間短刀,把嚇傻在原地的月兒拉到角落,橫過案桌,將她藏在圍成的三角中,
她劃開帳布鉆了出去,一聲口哨,就聽遠處響起群馬的嘶鳴,
散落四處的戰馬同時得了失心瘋一樣,撒開蹄子向大帳沖來。
...
十里開外,
夕陽落在少年身上,照得他眸光凌厲,
他收到細作傳來的消息了,
陽燧反射天光,一閃一閃,通過長短編碼傳遞訊息,讓他撤掉布局,
杜松揉了三遍眼睛才相信,
呲了呲牙,只好一個手勢讓狼群原地休整,
沒活干了,半人高的領頭雪狼發出狗子一樣的哼哼,泄了氣般趴少年腳邊。
明明計劃好了,用雪狼發動夜襲,驅散戰馬,切斷戎夷逃竄的后路,怎知突然就變卦,
少年咬了下腮肉,眼中浮現出擔憂,
該不是靈越那女人又不著調,給他發了錯誤消息吧...
他思索片刻覺得放心不下,召來只肩寬背厚的,翻身上狼,向著戎夷大營潛去。
...
趕到大營,
少年看楞了一瞬。
最后的夕陽即將消失,
雪地間,余暉中,天地萬物泛著橙黃,
那個弱不禁風的小啞巴策馬飛馳,她反手握短刀,俯身掠過一名持刀敵兵,刀鋒精準劃過對方咽喉,
那動作干凈得像是割斷一束稻草,
著實瀟灑!
戎夷的馬瘋了,定也是她干的,
只見群馬嘶鳴,見人就撞,撞倒,揚起前蹄踩在頭上,
戰馬本就較尋常馬匹高大,再加上戎夷有給馬掌加配重的習慣,一蹄子下去,腦殼頓時就扁了,
白的腦漿,紅的血,從破口被擠出來,淌了一地。
他明白將軍為何要他撤掉狼群了,
小啞巴在,不能暴露雪狼聽令于齊軍的秘密。
...
戎夷大營不過數百守兵,
援軍趕到時,戎夷已被三人殺了大半,剩下的便是掃尾,
該捉將領捉將領,該拿軍需拿軍需,
結束時天色已深,
那首領的尸身被拖了出去,齊兵前來清理干凈血污和狼藉,
月兒見危機過去了,從木案邊緣探出雙眼睛,
她只敢匆匆瞥了一眼主坐上的二人,識趣地跟著士兵一同收拾大帳,
將軍那身壓迫感隔著大老遠都能感受到,這火是沖著逃跑的阿巧來的,她不想被牽連。
裴昭閉目坐在案幾前,臉色鐵青的嚇人,
緩緩睜眼,眉眼間隱約透著疲態,
阿巧像犯了事一樣,跪坐在男人側面,垂著頭,雙手規矩地交疊在腿面,
帳內燭火搖曳,將裴昭的身影拉得極長,極暗,
那影子如同一座山岳,沉沉地壓下來,將阿巧整個人都籠罩其中。
“說吧,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姑且饒你一命。”裴昭冷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