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音機里的《Take Five》卡帶了。
周臨的手指懸在吐司上方,凝滯的黃油滴落在晨報頭條《全球集體幻覺事件調查終止》的標題上,將"幻覺"二字浸得模糊。沈雨哼唱的調子突然跑音,機械義眼發出細微的電流雜音。
"奇怪,"她敲了敲太陽穴,"剛才有0.3秒的信號干擾。"
周臨看向窗外。晨光中,一只麻雀撞上玻璃,卻沒有發出應有的撞擊聲。它的翅膀在接觸窗面的瞬間分解成像素般的色塊,又在半空中重組。當鳥兒飛走時,窗框上留下一個Ω形狀的光斑,三秒后消散。
冰箱上的便簽紙無風自動。周臨走近,發現上面多出一行陌生的字跡:
"防火墻穩定性:98.7%"
這個數字他太熟悉了。
地鐵車廂里,周臨的視網膜突然加載出異常數據。
乘客們的腦波頻率在7Hz處形成完美共振,他們的手機屏幕反射著相同的星空圖——那是收割者休眠的星域坐標。前排小女孩的素描本上,涂鴉突然變成精確的黎曼幾何圖形。
"最近總是做同一個夢。"沈雨突然說。她的機械義眼瞳孔縮成針尖大小,"夢里我在彈一首不存在的鋼琴曲,琴鍵會咬人。"
周臨的耳后傳來久違的刺痛。皮膚下浮現出十二個光點,排列成克萊因瓶的拓撲結構。當他想觸碰時,光點突然熄滅,地鐵恰好到站。
站臺廣告牌播放著最新科技新聞:《量子計算機突破:成功模擬七萬年文明史》。畫面里的科學家舉著塊鏡面隕石,興奮地宣稱:"這將成為最強大的防火墻!"
隕石表面的反光中,隱約可見Ω-00的少年身影。
廢棄音樂廳的地下通道比記憶中潮濕。
周臨打著手電筒,光束在苔蘚覆蓋的墻面上投下蠕動的陰影。上次來時的裂痕已經愈合,仿佛有生命體自行修復了創傷。在第七個拐角處,他發現了不對勁——
墻上的涂鴉被更新了。
新畫呈現精致的分形結構,中心是用熒光顏料描繪的留聲機,唱針正抵在某個臨界點。當周臨伸手觸碰時,整面墻突然變得透明,露出后面令人窒息的景象:
十二具水晶棺槨懸浮在球形空間里,每具內部都沉睡著與他基因相同的人形。但這次,棺槨標簽變成了:
防火墻節點1-12
最中央的操控臺上,黑膠唱片正在自動播放。沒有唱針,聲紋卻以可見的波紋形態在空氣中傳播,形成某種保護罩般的結構。
罩外是無盡虛空,虛空中漂浮著被拆解的收割者殘骸。
罩內是他們的世界。
沈雨在音樂廳門口堵住了他。
她的機械義眼鎖定周臨的瞳孔:"三小時前,全球有724人同時畫出了這個圖案。"手機屏幕顯示著十二個Ω符號組成的圓環,"你認識,對不對?"
周臨的聲帶突然不受控制:"這是防火墻的維護提示。"
話一出口,兩人同時僵住。這不是周臨想說的話,而是某種程序設定的應答。更可怕的是,沈雨緊接著自動回應:"維護周期為7天。"
她的機械眼迸出火花,突然播放出一段被加密的記憶:
未被重置的時間線里
她站在量子計算機前,將Ω-00的核心代碼替換成搖籃曲的波形圖。
記憶突然中斷。沈雨踉蹌著扶住墻壁,瞳孔恢復正常:"剛才...發生了什么?"
周臨看向自己的雙手。皮膚下流動的不再是血液,而是類似棱鏡碎片的發光體。他忽然明白了那個始終被回避的問題——
格式化后,活下來的究竟是真實的人類,還是防火墻模擬的完美副本?
午夜的天文臺頂層,周臨用棱鏡碎片接入望遠鏡。
當儀器對準仙女座時,鏡筒突然無限延伸,穿透大氣層后展現出震撼真相:
地球被包裹在由無數留聲機構成的戴森球中,每個唱針都在播放不同的文明片段。而在人類歷史長河里,十二個調音師的身影反復出現——
石器時代的巫者刻下Ω符號;
中世紀煉金術士提煉記憶晶體;
1945年的科學家監聽宇宙白噪音;
以及現在,周臨站在這里,皮膚下的光點與星空共振。
"要修正嗎?"Ω-19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她和其他調音師不知何時已圍成一圈,每人手中都捧著塊棱鏡。
周臨看向城市夜景。晨報頭條的油墨未干,地鐵里的女孩還在畫分形圖,沈雨可能正夢見咬人的鋼琴——這是個有瑕疵的世界。
但瑕疵意味著自由。
"維持現狀。"他輕聲說。
十二塊棱鏡同時折射星光,在銀河中刻下新的記憶錨點。
天文臺下方,收音機里的《Take Five》突然恢復正常,繼續播放到薩克斯獨奏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