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棲霞鎮(zhèn)內(nèi)傳來一聲驚雷般的怒吼,震得房梁上的灰塵簌簌掉落。
老朱一腳踹翻身旁的木凳,飛濺的木屑在青磚地上劃出刺耳聲響,“簡直混賬至極!”
李景隆與徐增壽如同寒風(fēng)中顫抖的枯葉,垂首而立。
徐增壽攥著衣角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白,李景隆額頭沁出細(xì)密汗珠,連大氣都不敢出。
“兩個大活人,怎么就不見了?”
老朱鷹隼般的目光掃過二人:“難道你們都是豬腦子嗎?”
二丫頭跟徐老三哪里知道,兩小只跑設(shè)地方去了啊!
李景隆和徐增壽這幾日確實分身乏術(shù)——前者盯著琉璃工坊的新式吹制技藝,后者守著熬糖灶火改良結(jié)晶工藝。
更何況,那兩個龍孫本就鬼靈精怪,平日里就算不見蹤影,誰敢貿(mào)然追問?
老朱聽著二人結(jié)結(jié)巴巴的解釋,心中警鈴大作。
恰在此時,太子標(biāo)騎馬疾馳而來,衣袍下擺沾滿泥點,額頭青筋隨著喘息突突跳動:“宮里沒有,不見他們的身影!這里呢?也沒有嗎?”
老朱陰沉著臉點了點頭。
“這兩個兔崽子,真是混賬!”
“來人,立刻去查,就算將整個金陵翻過來,也必須找到他們!”
一個是老朱最看重的孫兒,另一個又是大明皇長孫,如若他們有個閃失,老朱絕對承受不住。
忽然,太子標(biāo)瞳孔驟縮:“父皇,這兩個兔崽子是不是……出海了?”
此話一出,老朱目光一凝,狠狠一腳踹翻了旁邊的凳子。
“立刻派人出海,通知傅友德,搜查三軍將士,務(wù)必把這兩個兔崽子給揪出來!”
太子標(biāo)這么一提醒,老朱這才反應(yīng)過來。
以兩小只無法無天的脾氣秉性,他們還當(dāng)真有可能隨軍出海!
天殺的混賬東西,真是膽大包天!
太子標(biāo)也滿臉陰沉,立刻派人行動起來。
沒辦法,出海太危險了啊!
出海遠(yuǎn)行,水道、沙線、沉礁、泥底、石底、水深水淺等等,諸如此類,這是一本很復(fù)雜又細(xì)致的賬,如果掌握不了,就無從在大海中航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只會葬身魚腹!
現(xiàn)在兩小只冒然出海,萬一有個什么閃失,那該如何是好?
太子標(biāo)眼睛都紅了,快馬加鞭地趕去劉家港。
與此同時,寧波市舶司。
倭國船隊勘驗完畢后,再次揚(yáng)帆起航,緩緩駛離港口。
朱高熾與朱雄英大大咧咧地癱在躺椅上面,身旁站著足利滿詮這些倭人。
“那個誰,過來給我捏捏腿!”
小胖墩把腿放在案桌上面,足利滿詮立刻上前,滿臉諂媚之色。
沒辦法啊,這小子老頭太大了,怎么都得伺候好了。
先前小胖墩找到他的時候,足利滿詮還滿臉茫然,不明白這位大明“嗣君”想干什么。
就算你要出海前往倭國,跟著大明水師不就好了嗎?
朱高熾給出的答案可謂無懈可擊,朝廷另有打算,無可奉告!
所以足利滿詮也很無奈,只能帶著兩小只踏上了回國之路。
因為倭國船隊還在寧波市舶司,所以與朝廷大軍并未一起出發(fā),而是倭國船隊提前先行一步,約定好在鹿兒島匯合。
這么一來,就給了朱高熾操作的空間。
朱雄英皺著眉戳了戳朱高熾圓滾滾的肚皮:“高熾,咱們?yōu)楹尾恢苯与S軍出征?”
他很不喜歡跟陌生人同行,尤其還是一群倭人!
“你傻啊!”朱高熾白了他一眼,“就算我們留下那些后手,估計也瞞不過老逼登與喪標(biāo),他們肯定會猜到我們隨軍出海,派人前去通知傅友德!”
“傅友德這匹夫性情憨直,說什么都不可能會依著我們,派遣一條戰(zhàn)船就給我們送回大明了!”
聽到這話,朱雄英這才回過神來。
“那咱們跟著倭國使團(tuán)就沒事兒了嗎?”
“你就不怕這些家伙心懷不軌,給咱倆直接剁了?”
此話一出,不等朱高熾開口解釋,兩小只身后的康鐸立刻拔刀,虎視眈眈地看向一眾倭人。
足利滿詮等人立刻就嚇得跪倒在了地上。
“殿下言重了,我等怎敢對兩位小殿下不利?”
開尼瑪什么玩笑?
你可真是張口就來啊!
把你倆剁了,整個大日給你們陪葬嗎?
這兩個小祖宗,絲毫不清楚他們自己的身份嗎?
“捏腿就捏腿,想偷懶是不是?”
朱高熾沒好氣地呵斥道,足利義詮等人這才慌忙起身,繼續(xù)伺候二人。
“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朱高熾輕笑道,“其一,大明剛剛才同意了足利氏的朝貢貿(mào)易,八字還沒一撇呢,足利氏瘋了才會對我們下手!”
“你以為他們?yōu)槭裁慈绱讼氤暣竺鳎窟€不是為了勘合貿(mào)易的利潤!”
朱高熾冷笑道,“足利幕府現(xiàn)在地位不穩(wěn),必須覆滅倭國南朝,他們才能夠如鐮倉幕府那般,徹底掌控倭國的軍政大權(quán)。”
“所以不管是勘合貿(mào)易也好,還是我大明出兵相助也罷,這都是足利幕府現(xiàn)在急切需要的東西,足以讓他們徹底穩(wěn)固幕府地位。”
頓了頓,朱高熾笑瞇瞇地看向足利義詮。
“我說的可對?”
足利義詮身子一顫,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這個大明嗣君,還真是……妖孽至極啊!
他怎么對大日局勢如此了解?
這是足利義詮始終不明白的地方!
“等咱們到了鹿兒島,跟大軍匯合之后,傅友德等人就算再不樂意,也只能帶著咱們一起。”
“因為這條海線并不太平,怎么走都有船毀人亡的風(fēng)險,除非傅友德愿意調(diào)動一艘福船,以及大批將士,就為了送我們回去!”
聽到這話,朱雄英不禁向他豎起了大拇指。
“高熾啊高熾,你小子心眼兒怎就這么多呢?”
“行了,到甲板上釣魚去!”
朱雄英聞言頓時歡呼一聲,興奮得像個孩子。
太陽漸漸西下,此時夕陽正墜入海平面,漫天晚霞將海水染成琥珀色,碎浪在船舷邊翻涌,像撒了滿海的碎金。
朱雄英倚著雕花欄桿,任由咸澀海風(fēng)掀起衣擺:“高熾,這海景……比畫兒還好看!”
“怎么樣?比那些經(jīng)史典籍好看多了吧?”
朱高熾欣賞著眼前的美景,笑呵呵地追問道。
朱雄英含笑點頭,眼中滿是激動與興奮。
“高熾,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出海!”
“多大點事兒,等你當(dāng)了皇帝,咱們搞個東海巡游!”
朱雄英聞言狠狠點了點頭,二人相視一笑。
夜幕如墨,悄然浸染天際。銀月高懸,宛如一枚被海水洗濯過的銀盤,清冷的月光傾瀉而下,在波瀾壯闊的海面上灑下一條粼粼的銀帶,隨著海浪的起伏,閃爍著細(xì)碎的光芒,恍若萬千星辰墜入了大海。
月光所及之處,海水泛著幽藍(lán)的光澤,波濤的輪廓在光影交錯間變得柔和而朦朧,似是籠罩著一層神秘的面紗。
海風(fēng)輕拂,帶著咸澀的氣息,掀起層層細(xì)浪。浪花在月光的照耀下,泛著珍珠般的微光,拍打在船舷上,發(fā)出輕柔的聲響,仿佛是大海在低語。
二人極目遠(yuǎn)眺,海天相接處,黑暗與光明交織,月光與燈火纏綿,勾勒出一幅靜謐而又壯麗的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