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
正是一年之中最熱的季節。
陽光照在琉璃瓦上,折射出七彩光芒,鎮國公府的下人們滿頭大汗,行走之間腳步輕盈,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
壽春院門口
一道曼妙的身影由遠及近。
十六七歲的少女穿著輕薄的天青色紗裙,一頭順滑的長發挽著隨意挽了個髻,插著兩朵珠花。
眉若含黛,仙姿玉貌。
仿若從壁畫中走出來的神女,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瀆。
沈璃姝徑直走進壽春堂,撲面而來的涼意令她眉宇舒展了幾分,朝上首那個面容嚴肅,滿頭珠翠的婦人福身行禮。
“見過母親。”
趙碧君神色冷淡,仿佛不愿意多看她一眼,捏著眉心的手輕輕一擺。
“坐吧。”
沈璃姝起身,坐進黃花梨圈椅,雙手交疊在身前,顯出盈盈一握的腰身。
室內冰鑒涼氣裊裊,奴仆成群,鴉雀無聲,母女二人之間的氣氛僵冷成冰。
半晌,趙碧君開口,“昨日跟你說的事,考慮得如何了?”
沈璃姝沒有回話,心中冷笑。
要不是她穿書了,恐怕還真就答應去莊子上住的提議,結果最后慘死在山賊手中。
自殺前,她看了一本小說。
書中的炮灰假千金跟自己名字一樣。
由于頂替女主過了十六年富貴生活,在女主回來后,被送去莊子的路上死在土匪手里。
沒想到,自己沒死成,反而成了書中的炮灰假千金。
還是馬上就要被送走,即將慘死的節骨眼上。
趙碧君見她不說話,漸漸沒了耐心,一雙看似溫和的眼里藏著不喜。
她最討厭她這副不咸不淡的樣子,就算養了十六年,也依舊親近不起來!
“國公府養你這么多年,已經仁至義盡,更何況,就算去莊子上,府里也不會虧待你,不要不識抬舉!”
沈璃姝收回手上的目光,微微抬眸,回憶原主的記憶,很快就想到了一個借口。
并學著記憶里原主的語氣說道:
“夫人,國公爺和老夫人待我不薄,能否去信請他們回來,見過最后一面,我就自離開,決不讓夫人為難。”
“可行?”
趙碧君暗暗皺眉,她就是故意趁他們不在,想著趕緊打發了這小賤人。
到時候事已經成定局,再讓自己親生女兒向老夫人撒個嬌,這件事就能糊弄過去。
沈璃姝想把他們叫回來給自己撐腰,簡直做夢!
遂開口呵斥,“胡鬧!國公爺在西山巡邏,那是公事,不容有失。
老夫人回祖籍探親,更是無法趕回,你現在把他們叫回來,這是不孝!”
“這件事就這么定了,你回去收拾一下,立刻出發。”
頓了頓,趙碧君繼續說道:“我就不去送你了,以后,好自為之。”
沈黎書還想說什么。
可在觸及到她不容置疑的神色時,又頓住了。
趙碧君不喜歡原主,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現在再說什么都沒用,不如先回去想其他辦法。
大不了,提前逃跑,只要不出京城去莊子上,山匪就傷不了她。
“是,夫人,那我先退下了。”
趙碧君擺手,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看著心煩!
沈璃姝退出壽春院時,刺眼的陽光已經鉆進了云層,烏壓壓的黑云覆蓋在府邸上空,帶來一陣涼爽的清風。
吹起少女天青色的裙擺,層層疊疊如蝴蝶般上下翻飛,如玉的臉在明滅的光影下呈現出一幅,詭異又圣潔的畫面。
一半圣潔,一半詭異
她望向不遠處,月亮門后,紅墻回廊下的公子,一身玄色寬袍大袖,金線勾勒,身姿挺拔。
那人單手負在身后,看不清神色,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矜貴疏離的氣場,異能看出這位公子身份不凡。
少女唇瓣上翹,勾出一抹令人驚艷的笑容。
破局之法,這不就送上門來了。
這人,就是——寧國太子,蕭淵。
沈璃姝走過去,學著原主的樣子,恭恭敬敬的行了個大禮。
“民女沈氏,參見太子殿下。”
蕭淵回頭,視角里只能看見少女的發頂,以及一截細白修長的脖頸。
他蹙眉,眼中閃過一絲懷疑。
“你是誰?為何認得孤?”
沈璃姝抬頭,露出一抹清淺的笑,“太子殿下龍章鳳姿,民女曾遠遠見過。”
“民女是原本的鎮國公府大小姐,如今……”她苦笑一聲,沒說出后面的話。
但也足夠蕭淵知道她是誰。
一個鳩占鵲巢的女子,倒是生得貌美,蕭淵淡淡移開目光。
“既如此,你便退下吧。”
這太子竟是個冷心冷肺的玩意兒!
真是的,自己怎么就沒穿成他呢,有錢又有權,還能左擁右抱。
沈璃姝垂下眼瞼,藏起心中那點子惡毒的想法。
“殿下,民女冒昧打擾,有一事相求。”
蕭淵皺眉。
覺得這女子得寸進尺,臉上便帶出幾分不悅。
但還是維持著儲君風范,“你且說來聽聽。”
沈璃姝再次恭敬叩頭,神情孺慕,“民女自知罪孽深重,應當自請出府,為婉兒妹妹騰地方,可是這些年老夫人待民女如親子。”
“民女懇求殿下,允許民女見過長輩最后一面,以表孝心再離開。”
蕭淵見她舉止有禮,說話也條理清晰,又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心中莫名發軟。
但這是鎮國公府的家事,他沒有插手臣子家事的打算。
“這是鎮國公的家事,孤不便插手,你先起來吧。”
“是,殿下。”
沈璃姝頷首,慢慢站起身,因為久跪,她腿有些麻,起來的時候踉蹌了一下,身子不受控制的往蕭淵那邊倒去。
后者身形未動,唇角的笑意譏諷,心里閃過隱隱的失望。
原來,又是一個想要借機攀附的女子,索然無味!
可是下一刻,他愣住了。
只見少女往下倒的同時,腰肢以一種詭異的柔軟度,硬生生在空中拐了一個彎,隨后整個身體跌坐在地上。
露出一絲紅腫不堪的腳踝。
細密汗珠從額頭落下,少女臉色慘白,柔弱得可憐。
“抱歉,是臣女失禮了。”
她沒倒向自己,蕭淵藏在衣袖里的指尖動了動,心里不知怎么,竟有點悵然若失。
同時也明白,是自己誤會了她。
還以為,她跟那些想攀附自己的貴女一樣,想制造不經意間的肌膚接觸,以此達到攀附太子的目的。
可如今看來,她心思單純,性格柔弱,并沒有婉兒描述中那么不堪。
蕭淵張了張嘴,沒說話。
心里竟然有幾分動搖,本朝以孝治天下,讓她留幾日也是應當……
他正要要開口說話,身后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太子哥哥,我已經跟娘說好要去臨江樓吃飯了,咱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