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不是問題。
假如她只是對價錢不滿意,那么無論多少,江玨都愿意為了藝術買單,他完全可以不問緣由地直接答應,畢竟“看清”世界就是江玨需要的。
但他沒有。
江玨在思索她突然這樣說的理由。
一反常態地主動跟他親近,又在他看向窗外時,像是證明了自己的什么猜想……她發現了自己對他而言的特殊性?
產生這個念頭的時候,江玨意外于自己心中竟是放松的,但緊接著他就明白,她是不可能發現的,一定是別的什么原因。
他似有所感地看向洪文霍。
本就心虛的洪文霍瞬間別開了臉,裝模作樣地打量起了熟悉無比的工作室布局。
江玨語氣柔和。
“阿文。”
抗壓能力極差的洪文霍一激靈,汗流浹背了。
一刻鐘后,洪文霍交代完了自己在路上的全部發言,主動為在場的另外兩人倒了一杯茶:“誤會,都是誤會……”
家人們誰懂啊!他只是想要助攻,沒想要把江老師描述成一個花錢雇人在身邊方便自己幻想的變態啊!
“不是誤會。”
倒完茶,洪文霍正準備回到沙發正襟危坐,等候發落,就聽到了這么一句讓他差點從沙發上重新彈起來的發言。
發言來自于全程安靜聽完他坦白的江老師。
纖長的睫毛在江玨的眼下落下一片陰影,他那張好看的臉上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了些許被揭穿的不堪:“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樣。”
他直接承認了。
洪文霍不可置信!洪文霍內心尖叫!
不要自暴自棄啊江老師!
冉蓁:“……”
見她原本堅定的神情在自己承認之后反而變得懷疑,江玨忍不住嘴角上揚。
她好像真的很了解他。
可是為什么呢?明明他們沒有怎么深入交流過,況且她還有那么多需要她關注的朋友,自己又不是她心里多么重要的人。
就連在她朋友面前牽個手,都得躲起來偷偷的。
江玨很難不在意這一點。
他已經習慣了在關系之中處于被需求的一方,他清楚這樣的關系該如何應對,卻不知道自己成了那個需求者的時候,該怎么辦。
他對這種陌生的不平等感到不適。
江玨家境優渥且少年成名,他的生活一直被各式各樣的討好包圍著。
策展人為了展出他的作品費盡心思,收藏家們通過各種手段想要越過公司獲取他的私人聯絡,源源不斷的品牌合作以及媒體夸張的贊美報道。
江玨習慣了被討好,但他更清楚這些討好一文不值。
年少時他曾經拒絕了一場邀請展,并親眼見到遺憾離開的負責人在樓下打了一通電話。
打著電話的負責人就像是變了個人。
在他面前時表現出來的喜愛欣賞成了蔑視厭惡,不久之前在他嘴里還前途無量的自己,轉眼間就變成了一個不過是因為運氣好就不識好歹,早晚原形畢露的廢物畜生。
有意思的是,當時的他在國內外都足夠出名,為了保證展出的影響力,那位負責人第二天不得不提著禮物再次上門。
依舊是用最真情實感的語氣大肆夸贊著他作品的靈氣,他本人的才華。
哪怕再次被拒絕,也和顏悅色的表示沒關系下次有機會的話可以再合作,半點看不出來背后那副刻薄的模樣。
當時的江玨覺得人真是無聊透了。
可他的周圍充斥著這樣的人和事,所以只能接受并適應。
江玨不再把精力放在無關緊要的人際交往上,因為他很清楚,只要他們需要他,他們自然會去維護關系,還會維護得很好,畢竟示好是他們達成目的的手段。
各取所需,反正他們都不在意對方的想法。
可她不一樣。
是他離不開她,是他需要她。
每每看到畫室的畫,江玨便會對這些在錯誤之下創造出來的殘次品感到厭惡,更進一步的意識到他有多么需要她。
江玨從來沒有將自己擺在需求者的位置上過,他不可避免地用自己的想法去揣測她的想法,認為她該像自己一樣,又擔心她真的像自己一樣。
畢竟在江玨看來,那些對他有所求的人都是可有可無的。
但他不能成為她的可有可無,他必須在她身邊占據一個不會被忽略的位置,所以當冉蓁說只要坦誠一些就能和她成為朋友的時候,江玨覺得還不錯。
不過他也很快意識到,朋友在她那里不夠特殊,誰都可以是她的朋友,他卻非她不可。
這樣的關系令江玨感到不安,他希望她能渴求他,就像他渴求著她一樣。
“什么樣的價格比較合適?”
這是一個好的機會。
“一小時5萬,全天50。”
陳馳宇是雇她騙別人,江玨是雇她自己騙自己。
雖然性質不太一樣,但冉蓁感覺搞價格歧視對陳老板不公平,腦內強劇情是劇情,腦內女友也是女友。
江玨問道:“可以先定一個月嗎?”
冉蓁搖頭:“要上班,只能定今天。”
“好。”
江玨轉賬時又想到:“那下周六呢?”
“下周六不一定,只能提前兩天預約。”
“好。”
洪文霍已經絕望了。
是他害江老師只能用金錢包裝心意,以創作之名將人留在自己身邊,都是他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