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扶著門框,頻頻張望著門前慢慢被夜色覆蓋的小路。直到看見了三人模糊的身影,提著的心才落下來。
三丫雀躍著撲向李氏身前,“娘,野菜全賣了,我給您買了麥芽糖。”轉而又有些惶懼:“娘,要繳糧稅了。”
李氏慈愛的笑意怔住,忙抬頭看著虞秋,眼神詢問什么情況。
虞秋安撫一笑,“娘不用擔心,只是今天里正在村里通知,要在一個月內繳齊糧稅。”頓了頓又道:“沒有減稅,比上一季高了一成。我和二禾三丫一共只需繳納一斛,您一人繳納一斛,我們家只需繳納兩斛糧食就夠了。”
“可...”李氏眉心輕擰,扯出一抹難看的笑,“阿時未銷籍,只他一人就要繳納兩斛......”
虞秋一怔,暗忖,倒是忘了她名義上的相公還未銷籍,隨即又掛上笑,“現下糧價是100文一斗,四斛糧食需要四兩銀子。”抬腳跨進堂屋,把背簍放下后,轉身安慰,“娘別擔心,今日賣了那些藥材,得了二兩銀子,只要我多進幾趟山,那買糧食的銀子就掙回來了。”
二禾不甘示弱,“娘,大嫂說了,我編的笸籮和簸箕也可以換錢,娘別怕。”
“是呀是呀,娘,我今日賣了十二文錢呢。”三丫明媚的笑容,轉而變成暗惱,“早知就不買糖了,該攢著才是。”
虞秋:“你們都很厲害,你和二禾掙的銀錢就留著買吃食,嫂子掙錢買糧,都別擔心。”又道:“我再瞧瞧有沒有長久的營生可做,到時家中每日都有進項,每日就坐在家中數銀錢,豈不美哉?”
小兄妹倆聽的格外認真,雙眼明亮的瞧著虞秋,此時他們眼中的大嫂仿佛在發光。
李氏卻只覺的眼眶發酸,哽了又哽終是開了口,“那山中危險重重,娘不愿你整日冒險,你本不用這般累的。”饒是極度控制,聲音里還是帶了哽咽。
“娘不必如此自責,當初若不是您愿意收留我,我哪里能有一個家呢?再說了,我不累,也不怕危險,就算是沒有你們,我也還是要進山討生活的。且異獸多是天冷才會從深山出沒,現下倒也安全,娘不用憂心。”虞秋盡力安撫,所說也是心中所思。
雖然相處時日不多,但李氏也知曉虞秋是個有主意的,做好了決定,定然不愿再改。更是知道,虞秋這話依舊前安慰她,她那一身本領,又何愁沒個去處?抿了抿唇角,最終還是沒能說出相勸的話來。
只道是上天終于是憐憫了她一回,讓她遇到了虞秋,還用一袋糧把人給‘拐’了回來。
虞秋不想李氏再多想,就轉移了話題,“娘,我今日買了雞,不過太晚了,用陶盆放水缸里涼著,明日我進山再采些蘑菇,咱們吃小雞燉蘑菇!”
她若想走,他們攔不住的。所以她留下,自然也是因為衛家人值得她留下。
“還買了雞蛋和韭菜!”三丫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轉眼又歡愉起來。
二禾也轉憂為喜,順著三丫道:“大嫂還買了白面,還有稻谷和豆油!”頓了頓又道:“還給您抓了藥。”
三丫立馬接話,“還買了繡線和絹布,娘可以繡些帕子賣呢!”
李氏剛忍下的哽咽,又卷土重來,且來勢洶洶,再忍不住淚意。
對上幾個孩子擔憂的目光,臉頰開始發燙,背過身擦了淚才嗔怪道:“不要在我身上浪費銀錢,我這身子已經好多了。”
虞秋不贊同,“怎能說是浪費,藥已經抓了,娘吃了藥養好身體,才算不浪費呢。”
二禾和三丫重重的點頭同意。
李氏只覺得年紀大了,這眼淚也就多了起來。
“夕食我來做,娘先去熬藥吧。”虞秋說著就卷起袖子,拿上食材步出堂屋。
出門就愣住了。
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屋外一片黑,眨眨眼適應了后,才借著月色勉強能瞧清院中的物品輪廓。
深嘆一口氣,掩住失落才回身道:“外面看不清了,夕食隨意吃些,明日再吃些好的。”
兩小只齊聲哀嚎,不掩失落之意。
“行了,別嚎了,夕食已經做好了,不要浪費油。”
今晚是吃不了大餐了,虞秋盯著桌面上的油燈,心里突然有了些許想法。
這個時空還沒有蠟燭,在交易所的圖冊上也沒瞧見,只知在這青山鎮中,是沒有蠟燭的。
都是用油燈,胡麻子油為燃料,不耐燃且亮度稍低。
她倒是可以琢磨琢磨,上一世看過一本書,上面有記載,好似烏桕子可以制作蠟燭,到時可以嘗試一番。
虞秋心下思量著,用了夕食,各自洗漱安眠。
此刻,村中劉家。
趙婆子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終是忍不住開口,“你說那衛家媳婦背簍里都背了啥?早上幾背簍野菜可都賣干凈了,回來又滿了,野菜這么值錢?”
劉老頭自顧閉目養神,不愿搭理。
趙婆子不滿,用肘戳了戳躺在身側的老伴,“要不明日讓老大家的梁子帶上小米,去挖些野菜去鎮上賣賣看?咱家的糧可不夠繳稅的。”
這時劉老頭才聽了進去,略一思忖,“且讓他們去試試,睡吧。”翻了個身,就不再開口。
與趙婆子同樣想著此事的還有陳家和錢家,他們可都瞧見了,那背簍里可都是滿的。
錢家。
錢收也正同自家婆娘說著此事,“大樹回來說,那衛家媳婦采了不少草藥,應是賣了不少錢。旁人還當真以為是賣野菜掙錢,那野菜換的錢能買幾背簍東西嗎?”
王娥也正思忖此事,當下回道:“那小丫頭是有點能耐,你說我們要不要也去山里瞧瞧?”
錢收冷嗤一聲:“哼,是你識得草藥還是我識得草藥?你也說了那小丫頭有能耐,當日你也瞧見了,四個青壯追著她去了,過了一夜只她自己回來了。她能耐可不小,你可別犯蠢。”
“那你還同我說什么?”王娥不悅轉身,背對著自家男人。
錢收立刻把人摟進懷里,手也不閑著,“好媳婦,我只是同你聊聊,快些安歇吧。”話落,就翻身壓了上去。
老舊的木床,發出聲響。
不遠處的陳家,中年夫妻倆卻相對無言,只長吁短嘆。
最終還是陳升不耐出聲,“別嘆了。”
于蘭一哽,淚就落了下來。
“一想到繳稅就心慌的厲害。”
陳升一頓,微嘆:“別慌,大不了我去服勞役就是,你與那李氏走動親近些,到時你們娘仨也能好過些。那衛家小媳婦,本事大著呢。”
“我就是擔憂你......而且我們把孩子送去,說是去幫忙,實際上…怕是已經惹了人家不喜。”
“別想了,我會想辦法的,睡吧。”
夜色下的村落,家家戶戶都因繳糧稅的消息,罩上了一層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