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
松鶴堂·正廳
晨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入,檀香裊裊。
老夫人端坐主位,手中捻著一串佛珠,眉眼間帶著幾分倦色。
大夫人王氏手捧茶盞,恭敬地奉上,溫聲道:“母親,這幾日府中事多,您氣色瞧著不如從前,可是夜里沒歇好?”
老夫人嘆了口氣,指尖揉了揉眉心:“自清婉去后,府里就沒消停過。如今玉蓉的婚事雖定下了,可我這心里總不踏實(shí)。”
王氏眼底閃過一絲精光,隨即垂眸掩去,輕聲道:“兒媳也是這般想。近來府中接連出事,二丫頭剛走,本想讓三丫頭嫁入謝家,可那謝家大朗偏看上了三丫頭,唉,也不知是好是壞?!?/p>
她頓了頓,壓低聲音。
“不如……咱們?nèi)ジS铀缕砀R惶耍恳粊砬蠓鹱姹S蛹艺矊帲恚部烧埛秸纱髱煘橛袢睾椭x將軍擇個吉利婚期?!?/p>
老夫人手中佛珠一頓,抬眼看向她:“福佑寺?”
“正是?!蓖跏衔⑿Γ奥犅勊轮谢勖鞔髱煼鸱ň睿钌煤匣椴芳?。若能得他批個上上簽,這門婚事定然順?biāo)??!?/p>
老夫人沉吟片刻,緩緩點(diǎn)頭:“你說得有理。近來家中確實(shí)不太平,去拜拜也好?!?/p>
王氏面露喜色:“那兒媳這就去安排?明日一早便啟程,多帶些護(hù)衛(wèi),定不讓母親勞累?!?/p>
老夫人“嗯”了一聲,忽又想起什么:“對了,這幾日沒看到默瑤,臨淵說這丫頭病了,明日也將她帶去吧。”
王氏笑意加深,就算老夫人不提,她也是要提的。
“自然要帶她,她如今是世子房里的人,為家族祈福豈能缺席?”
老夫人閉目捻珠,不再多言。
王氏見狀,福了福身退下。
踏出松鶴堂,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對候在廊下的心腹嬤嬤低聲道:“去告訴三小姐,一切按計(jì)劃行事?!?/p>
……
夕陽余暉透過雕花窗欞灑落進(jìn)來,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沈凌瑤垂眸整理著包袱,指尖撫過一件素色披風(fēng),神情冷淡。
房門被推開,裴臨淵高大的身影踏入,帶進(jìn)一縷微涼的秋風(fēng)。
他站在她身后,目光沉沉地盯著她纖細(xì)的背影,半晌才開口:
“明日去福佑寺,不要離開隊(duì)伍?!?/p>
沈凌瑤手上動作未停,只淡淡“嗯”了一聲,連頭都沒抬。
裴臨淵眸色一暗,上前一步,直接按住了她正在疊衣的手。
他掌心溫?zé)?,力道不輕不重,卻不容抗拒。
“看著我說話?!?/p>
沈凌瑤掙了一下沒掙開,索性抬眸,對上他冷峻的眉眼。
他今日穿了件墨色錦袍,腰間玉帶勾勒出勁瘦的腰身,整個人如一把出鞘的利劍,鋒芒內(nèi)斂卻危險至極。
“世子還有什么吩咐?”她語氣平靜,眼底卻帶著一絲倔強(qiáng)的冷意。
裴臨淵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冷笑一聲:“還在為禁足的事生氣?”
沈凌瑤別過臉:“不敢。”
他捏住她的下巴,強(qiáng)迫她轉(zhuǎn)回來:“沈凌瑤,你知不知道謝沉戟是什么人?”
“知道又如何?”她抬眸直視他,“不知道又如何?反正世子也不會告訴我?!?/p>
裴臨淵眸中閃過一絲怒意,指腹在她唇上重重一碾:“你……”
話到嘴邊,卻又生生止住。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情緒已收斂得干干凈凈。
“這一路,保護(hù)好自己和祖母。”他松開她,聲音低沉,“若讓我發(fā)現(xiàn)你擅自離隊(duì)……”
“怎樣?”沈凌瑤挑眉,“再關(guān)我一次?”
裴臨淵忽然俯身,薄唇幾乎貼上她的耳垂:“我會讓你三天下不了床?!?/p>
溫?zé)岬臍庀娫诙?,沈凌瑤耳根一熱,還未反應(yīng)過來,他已直起身,大步走向門口。
“裴臨淵!”她忍不住喊住他。
他腳步一頓,側(cè)眸看她。
沈凌瑤抿了抿唇,終究還是問出口:“……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裴臨淵沉默片刻,只留下一句:“記住我的話。”
門被關(guān)上,屋內(nèi)重歸寂靜。
沈凌瑤攥緊了手中的披風(fēng),布料上還殘留著他方才觸碰時的溫度。
窗外,日光漸沉被云層覆蓋,一場暗流涌動的祈福之行,即將開始。
……
山路蜿蜒,馬車碾過碎石,微微顛簸。
沈凌瑤扶著老夫人下了馬車,山間清風(fēng)拂過,帶著松木與野花的清香。
遠(yuǎn)處層巒疊嶂,云霧繚繞,福佑寺的金頂在陽光下若隱若現(xiàn)。
“祖母,您慢些。”
沈凌瑤輕聲說著,指尖穩(wěn)穩(wěn)托住老夫人的手臂,另一只手替她擋開低垂的樹枝。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眉眼間難得露出一絲慈色:“你這孩子,倒是細(xì)心。”
沈凌瑤微微一笑,正欲回應(yīng),忽覺背后一涼,仿佛有一道銳利的目光正盯著自己。
她猛然回頭,卻只見丫鬟仆婦們?nèi)齼蓛尚?,并無異樣。
是錯覺嗎?
她蹙了蹙眉,壓下心中疑慮,扶著老夫人到一棵古松下的石凳上坐下。
樹影婆娑,斑駁的光點(diǎn)灑在老夫人絳紫色的錦袍上,襯得她愈發(fā)威嚴(yán)。
“默瑤!祖母!”
一道清脆的聲音傳來,裴玉蓉提著裙擺小跑過來,手里捧著一包油紙裹著的點(diǎn)心,臉頰因爬山而微微泛紅。
她今日穿了件淺粉色的襦裙,發(fā)間只簪了一支白玉蘭,清麗可人。
“我?guī)Я斯鸹ǜ?,還熱著呢!”她笑吟吟地打開油紙,甜香頓時彌漫開來,“山腳下買的,聽說用的是今年新摘的桂花。”
老夫人難得露出笑意:“五丫頭有心了。”
沈凌瑤接過一塊,指尖觸到糕點(diǎn)時微微一滯——這香氣似乎過于甜膩了。
她不著痕跡地嗅了嗅,確認(rèn)無異樣后才輕咬一口。
“默瑤覺得如何?好吃嗎?”
裴玉蓉眨著眼看她,眸光清澈,像個等待夸獎的小孩子。
“很香甜?!鄙蛄璎帨\笑,余光卻瞥見不遠(yuǎn)處一道窈窕身影正緩步而來。
裴玉嫣今日竟穿了件素雅的月白色羅裙,發(fā)間只點(diǎn)綴幾枚珍珠。
與得勢成為嫡女后艷麗張揚(yáng)的裝扮截然不同,仿佛又回到了還是庶女時。
她唇角含笑,蓮步輕移,乍一看有幾分從前的溫婉氣質(zhì)。
“祖母,五妹妹,默瑤。”
她柔聲喚道,甚至在沈凌瑤身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