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身一變成了顧團長的夫人,林晚沅在醫(yī)院里得到了無微不至的照顧。
她本就生得好看,素凈的鵝蛋臉,眉眼清秀,這幾日養(yǎng)的氣色回來些,眉梢眼角褪去了初見時的倉皇無助,沉淀下一股靜氣。安安靜靜坐在那兒的時候,跟幅工筆畫似的。
醫(yī)院的小護士們私下里都在說,這位新團長夫人,比文工團里最拔尖的臺柱子蘇茉莉還耐看,脾氣又溫軟,說話的聲音都帶著江南水鄉(xiāng)的糯。
可這天,負(fù)責(zé)她病房的小護士查完房,卻沒像往常一樣馬上離開,手里拿著體溫計,臉上是藏不住的憂色,嘴唇動了好幾次,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
“顧太太……”小護士最終還是沒忍住,“外面……有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您可千萬別往心里去。”
林晚沅心頭一動,大概猜到了幾分,還是裝作不解地問道:“怎么了?”
小護士見她這副不諳世事的樣子,更是同情,忍不住多說了幾句:“不知道是哪個爛了舌根的在外面胡吣,說……說您水性楊花,為了攀高枝,故意帶著孩子訛上了顧團長。話說得可難聽了。都傳到咱們醫(yī)院來了,您要是出去聽著了,全當(dāng)蒼蠅叫。”
林晚沅小臉煞白,她早就料到的,他們不會善罷甘休。
在這個年代,女人的名聲比天大,他們這是要毀了她的名節(jié),想用唾沫星子把她活活淹死。
這話若是讓顧凜聽到……
她正想著,字報又在眼前飄過。
【名場面又要來了!林曉月那個小綠茶正在趕來的路上!】
【好刺激,最愛看這種姐妹撕X的大戲了。】
【顧凜馬上就回來了!妹寶穩(wěn)住!讓她演!把她說的每個字都記下來,以后全是呈堂證供!】
林晚沅心底瞬間有了計較。
她說哭就哭,眼淚上涌,對著小護士勉強笑了笑:“沒事的,謝謝你告訴我。”
小護士嘆了口氣,又叮囑她好好休息,這才憂心忡忡地離開了。
沒過幾分鐘,林曉月提著一個水果籃,風(fēng)似地沖進來,人還沒到床邊,哭聲先到了。
“姐姐!你怎么能這么糊涂啊!”
她撲到床邊,握住林晚沅的手,哭得梨花帶雨,“外面的人都怎么說你,你知道嗎?他們說你為了榮華富貴,連自己的名聲都不要了,還反咬一口,還污蔑咱媽和姐夫,去勾引一個軍官!”
“你怎么能拿自己的清白和孩子的未來開玩笑啊!”
她一邊聲淚俱下地控訴,一邊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著林晚沅的反應(yīng),等著林晚沅崩潰,等著她發(fā)瘋,等著她百口莫辯。
可林晚沅只是聽,身體有些發(fā)抖,也不反駁,一雙通紅的眼睛看著林曉月,嘴抿得緊緊的。
林曉月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此刻在她看來,林晚沅這副模樣,就是被說中了心事后的心虛。
她心中得意,演得越發(fā)起勁,聲音也拔高了幾分,確保走廊里偶爾路過的人都能聽見。
“一日夫妻百日恩,姐夫哪里對不住你?怎么能說不過就不過了?你現(xiàn)在這樣,讓咱們林家以后怎么做人?誰還敢來和林家做生意?”
她抽噎著,話頭一轉(zhuǎn),又開始拿顧凜說事。
“姐姐,你聽我一句勸,跟我回家吧。咱們?nèi)ジ筷犐系娜苏f清楚,說這都是一場誤會,把咱媽和姐夫先放出來,有什么事,我們一家人關(guān)起門來說。”
“你跟那位顧團長才認(rèn)識幾天?人家是吃公家飯的大官,前途無量,他們文工團里那些女兵,哪個不比你條件好?他能真心對你好嗎?男人都是圖一時新鮮,他現(xiàn)在看你可憐,等他玩膩了,你一個名聲不清不白還拖著個孩子的女人,可要怎么辦啊?”
“玩膩了,誰會被玩膩?”
一道聲音毫無預(yù)兆地在門口響起,顧凜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門口,手上還提著一個冒著熱氣的軍用熱水壺,一張臉黑得跟鍋底似的。
他回來的路上,已經(jīng)零星聽到了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此刻又親眼撞見這一幕,周身的氣壓低得駭人。
林曉月背對著門,還在慷慨陳詞:“姐姐,你別傻了,那個顧團長不過是看你長得還可以,他怎么可能……”
話音戛然而止。
她感到背后一陣惡寒,凍得她汗毛倒豎。回過頭就對上了顧凜那雙恨不得將她凌遲的眼睛,腿一軟,差點直接跪在地上。
“顧……顧團長……”
“出去。”
冰冷的聲音,壓著怒氣。
林曉月嚇得魂飛魄散,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顧團長,您聽我解釋,我只是關(guān)心我姐姐……”
顧凜看都未看她一眼,徑直走到床邊,將熱水壺重重地放在柜子上。
他脫下自己的軍大衣,不由分說地將瑟瑟發(fā)抖的林晚沅連人帶被子,一起裹進懷里,動作算不上溫柔,甚至有些粗魯,卻帶著保護意味。
他這才側(cè)過頭,眼神鎖住林曉月,“我再說一遍,出、去。”
一句話,林曉月連滾帶爬地逃離了病房。
顧凜低頭看著懷里的人,胸口那股火氣無處發(fā)泄,最后只能抬起手有些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背,“沒事的。”
林晚沅將臉埋在他的胸口,嗅著他身上的皂角味道,心中那塊懸著的石頭,終于落了地。
他是無條件信她的。
……
一周后,孩子康復(fù)出院。
出生證明上,父親那一欄,已經(jīng)清清楚楚地寫著“顧凜”兩個字。
孩子的名字,也從一個單字變成了“顧安”。
顧凜辦好了一切手續(xù),一手抱著裹在襁褓里的顧安,另一只手?jǐn)堉滞磴湎莸募绨颍米约旱纳眢w為母子二人隔絕了醫(yī)院里所有目光。
許亮開著車,早已靜候在醫(yī)院門口。
林晚沅抱過孩子,坐上車前,回頭最后看了一眼這座城市。
這里有她住了二十年的家,有她父親母親畢生的心血,有她兩世的悲歡。
可她沒有絲毫留戀。
車子啟動,平穩(wěn)地匯入車流,朝著與過去截然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
林晚沅低下頭,懷中顧安睡得正熟,小小的嘴巴咂了咂。她伸出手指,摸了摸他柔軟的小手。
王美鳳,沈銘,林曉月……
你們等著吧。
總有一天,我會親手把屬于我的東西,連本帶利地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