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薄霧尚未完全散去,一輛專車便已準時的停在了大院門口。
這是一輛略顯老成但保養(yǎng)得極好的黑色奧迪,透著一股機關(guān)特有的沉穩(wěn)。
梁瑜早已穿戴整齊,一身熨帖的深色夾克配西褲,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臉上帶著年輕人特有的朝氣。
他快步上前,動作自然而恭敬地為柳嵐拉開后座車門:“柳奶奶,早。”
“早,小瑜。”柳嵐今日也穿得頗為正式,一身深青色套裙,顯得端莊得體,她坐進車內(nèi),對司機吩咐道:“去中紀委。”
車輛平穩(wěn)駛離肅靜的大院,匯入京城清晨略顯稀疏的車流。
2000多年的北京,天際線遠不如后世那般摩天林立,街道顯得更為開闊,自行車流仍是城市清晨流動的風景線。
梁瑜透過車窗,望著晨曦中漸漸蘇醒的城市輪廓,心中交織著踏入核心權(quán)力機關(guān)的興奮與一絲忐忑。
自己擁有兩世為人的經(jīng)歷,但直面這真正的權(quán)力樞紐,仍是頭一遭。
“緊張了?”柳嵐溫和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梁瑜回過神,坦誠地笑了笑:“是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興奮和感激,能有這樣的學習機會。”
柳嵐點點頭,語氣帶著安撫與告誡:“保持這份敬畏心是好的。
記住,多看,多聽,多學,多思,少說,慎行,機關(guān)有機關(guān)的規(guī)矩,每一步都要走得穩(wěn)當。
“我明白,柳奶奶,我會謹慎的。”梁瑜鄭重應(yīng)道。
車子穿過幾條主干道,最終駛?cè)胍粭l相對僻靜的街道。
在一處并不起眼、但透著莊嚴肅穆氣息的大院門前,車輛緩緩停下。
門口有身著制服的武警站崗,眼神銳利地掃視著進出車輛和人員。
司機熟練地遞上證件,片刻靜默后,厚重的電動鐵門無聲地向兩側(cè)滑開。
車子駛?cè)朐簝?nèi),環(huán)境豁然開朗,院內(nèi)建筑多是幾棟方方正正、風格樸素的灰色小樓。
樓前停放著幾排同樣低調(diào)的黑色轎車,這里沒有市井的喧囂,只有一種沉靜而凝重的氛圍。
柳嵐帶著梁瑜走進其中一棟掛有“干部局”牌子的樓內(nèi)。
他們直接來到二樓一間掛著“調(diào)配處”門牌的辦公室。
敲門進入后,一位約莫四十多歲、戴著眼鏡、神情干練的女干部抬頭。
她看著兩張陌生面孔,略帶疑惑地起身:“您好,請問有什么事?”
“你好。”柳嵐微笑著點頭致意,語氣平和自然,“我是柳嵐,這位是梁瑜同志,應(yīng)組織安排,前來實習鍛煉。”
“原來是梁瑜同志,歡迎歡迎。”張?zhí)庨L一聽這名字就瞬間想起前兩天下來的任務(wù),會安排一名學生前來鍛煉,不歸調(diào),但一定要管好。
她臉上露出職業(yè)化的微笑,伸出手與梁瑜握了握“你的實習函和材料都收到了,坐吧,我們走一下流程。”
接下來的時間,是標準而略顯冗長的機關(guān)流程。
張副處長拿出幾份表格讓梁瑜填寫,內(nèi)容涉及個人信息、學校證明、實習期限、保密承諾等。
2000年,電腦尚未完全普及到所有辦公環(huán)節(jié),表格大多還是手填。
梁瑜的字跡工整有力,張?zhí)庨L在一旁看著,偶爾指點一下格式要求。
填完表格,張?zhí)庨L又遞給他一份厚厚的《中紀委工作人員行為規(guī)范》和《保密守則》:“梁瑜同志,這些規(guī)章制度是紅線,在實習期間務(wù)必嚴格遵守,爛熟于心。”
“是,張?zhí)庨L,我一定認真學習,嚴格遵守。”梁瑜雙手接過材料,態(tài)度極其認真。
“嗯,好。”張?zhí)庨L對他的態(tài)度似乎比較認可,又拿出一張印著鮮紅印章的臨時工作證:“這是你的臨時證件,進出機關(guān)必須佩戴。”
手續(xù)辦完,柳嵐對張?zhí)庨L說道:“辛苦張?zhí)庨L了,關(guān)于實習崗位。
我們的考慮是,希望梁瑜能去監(jiān)察室或者案件監(jiān)督管理室這樣的一線業(yè)務(wù)部門,多接觸基礎(chǔ)工作,深入了解實際情況。”
“明白,柳同志。”張?zhí)庨L立刻心領(lǐng)神會的答道:
“吳書記也強調(diào)過,既然是鍛煉,就要放在能真正鍛煉人的崗位上。
監(jiān)察室那邊最近任務(wù)繁重,人手確實緊張,安排去監(jiān)察室實習非常合適。”
“監(jiān)察室很好。”柳嵐點頭表示贊同,“那就麻煩張?zhí)庨L了。”
“應(yīng)該的。”張副處長拿起內(nèi)線電話,撥了個號碼:“小李,你過來一下。”
很快,一個看著和梁瑜年紀相差不大、但眼神透著精明的年輕干部敲門進來:“張?zhí)帲椅遥俊?/p>
“這位是新來的實習生梁瑜同志,安排在你們監(jiān)察室實習。
你帶他去見一下陳主任,然后安頓一下辦公位置,熟悉熟悉環(huán)境。”
“好的,張?zhí)帯!毙±顭崆榈貙α鸿ど斐鍪郑傲鸿ね荆愫茫医欣顚W兵,也是監(jiān)察室的,以后咱們就是同事了,請跟我來。”
梁瑜再次向張?zhí)庨L和柳嵐道謝后,跟著李學兵走出調(diào)配處辦公室。
柳嵐看著梁瑜離去的背影,對張?zhí)庨L低聲說:“年輕人,還需要多磨練,工作上該嚴格就嚴格,不要有顧慮。”
張?zhí)庨L連忙點頭應(yīng)承:“請您放心,我們會給他充分的鍛煉機會,也確保他走正道,打好基礎(chǔ)。”
柳嵐微微頷首,沒有再說什么,而是轉(zhuǎn)身,步履沉穩(wěn)地離開了干部局大樓。
李學兵引著梁瑜來到第四監(jiān)察室辦公區(qū),剛進門,一名氣質(zhì)沉穩(wěn)的男子便迎了上來。
李學兵腳步一頓,微微欠身致意:“韓處長。”
韓庚含笑頷首回應(yīng),目光隨即落在梁瑜身上,語氣溫和:“這位就是梁瑜同志吧?陳主任正在處理點事,請梁瑜同志先到會議室稍候片刻,我先帶您過去?”
梁瑜聞言點頭應(yīng)道:“好,麻煩韓處長了。”
韓庚側(cè)身引路:“請跟我來。”
梁瑜向方才引路的李學兵點頭致謝后,便跟上了韓庚的腳步。
李學兵看著兩人走向會議室的背影,不禁暗自咂舌,看來監(jiān)察室又來了一位“高人”啊。
會議室布置得極為簡樸,與后世常見的普通會議室并無太大差別,韓庚給梁瑜泡了杯清茶:“請稍坐。”
梁瑜微微欠身:“謝謝韓處長。”
待韓庚退出會議室,梁瑜才端起茶杯輕啜一口,目光平靜地打量著這間充滿體制內(nèi)氣息的房間。
約莫半小時后,會議室的門被敲響,一位面容嚴肅的中年男子推門而入。
他步履沉穩(wěn)地走到會議桌對面,向梁瑜伸出手,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壓力:“讓你久等了,我是第四監(jiān)查室主任,陳秋水。”
梁瑜立刻起身,雙手與之相握,態(tài)度不卑不亢:“陳主任您好,我是梁瑜,漢東大學在校生。”
陳主任微微頷首,示意梁瑜坐下,自己也在對面落座。
他直接打開一份檔案夾,沒有任何寒暄,直視著梁瑜,開門見山道:“你知道你來這里,意味著什么嗎?”
梁瑜心念電轉(zhuǎn),沉穩(wěn)答道:“意味著我將接受組織的鍛煉和考驗,在紀委這個熔爐里學習成長。”
“不。”陳主任干脆利落地打斷他,語氣冷硬:“這意味著,你如果在這里表現(xiàn)不佳,丟的是你背后推薦人的臉面。
會讓整個紀委系統(tǒng)對‘**’這個群體更加失望,你明白這個分量了嗎?”
這直白到近乎不留情面的話語,讓梁瑜眉心不易察覺地一跳。
但他迅速穩(wěn)住心神,迎著對方審視的目光,鄭重地點了點頭:“我明白。”
陳主任身體向后靠上椅背,指尖有節(jié)奏地輕敲著桌面,發(fā)出篤篤的輕響:“你知道你是怎么來的?”
梁瑜略作沉吟:“是組織的安排。”
“嗯,安排。”陳主任嘴角扯出一抹帶著冷意的笑容:“我們監(jiān)察室編制就八個人,現(xiàn)在要專門為你騰出一張辦公桌,一臺電腦,還要安排人帶你熟悉工作,這不是安排,這是特招。”
他話鋒陡然一轉(zhuǎn),語氣斬釘截鐵,“但我必須明確告訴你——你不是正式干部,沒有編制身份!
所以,禁止觸碰任何案卷原件,禁止私下接觸任何調(diào)查對象,禁止在任何場合發(fā)表與身份不符的言論!聽清楚了嗎?”
面對這毫不客氣的下馬威,梁瑜沒有絲毫抵觸情緒外露,在這種地方當刺頭是沒有結(jié)果的,他的眼神坦誠而堅定:
“陳主任,我完全明白也理解這些規(guī)定,我來這里,就是為了學習、為了增長見識,做好力所能及的事務(wù)性工作,絕不越界,絕不添亂。”
陳主任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足有十幾秒,那銳利的眼神似乎松動了一絲,語氣也略微緩和下來:
“你是我?guī)У牡谌齻€這樣的子弟,第一個,干了不到兩個月,撂挑子到國外去了。
第二個……”他頓了頓沒有在說,只是眼神中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你要是能撐得住,就留下來好好學。”
他盯著梁瑜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要是撐不住,就別哭著走人,你這種子弟一哭都能上內(nèi)參。”
他說完,將手中那份檔案夾推到梁瑜面前:“看清楚你自己,明天早上八點半,準時到樓下文書組報到。”
梁瑜雙手拿起那份看似普通檔案,他翻開封面,第一頁清晰地印著他的姓名和基本信息。
翻到下一頁,一行醒目的備注映入眼簾:
> **觀察對象級別:重點關(guān)注 C 類**
> **推薦單位:中紀委,軍閣辦公廳(經(jīng)中紀委人事局同意試點引入)**
> **評語:政治素養(yǎng)較強,家庭背景特殊,待進一步實踐考察。**
> **密級:機密 / 限閱兩人**
目光掃過這幾行字,梁瑜心中了然,他合上檔案起身,朝著陳秋水微微欠身,聲音沉穩(wěn)而有力:“請陳主任放心,我不會讓組織失望。”
陳秋水沒有回應(yīng)這句保證,只是在他走出會議室門前,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希望你不是來鍍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