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

三聲急促而肅殺的銅鐘嗡鳴，如同無形的漣漪，瞬間穿透了京城上空的寧靜，精準地刺入每一座符合條件的重臣府邸深處。

文華殿偏殿，內閣值房。

首輔李青松正埋首于堆積如山的奏疏之中，江南戰后重建的條陳、各地請求賑濟的急報，壓得這位老成持重的首輔眉頭緊鎖。

當那三聲穿透宮墻、帶著不容置疑急迫的銅鐘聲傳入耳中時，他執筆的手猛地一抖，一滴濃墨瞬間污了奏本。

“御前銅鐘？三聲？！”

李青松霍然抬頭，布滿皺紋的臉上瞬間褪去血色，眼中充滿了極度的驚疑。

這鐘聲......？

非天傾地覆、社稷存亡之關頭，陛下絕不會輕易動用此等最高級別的緊急召見！

此等行徑......關乎國本啊！

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推開面前所有文書，猛地站起身，連聲喝道：

“來人！備轎！快！用最快的速度！去御書房！”

他甚至來不及換下身上的常服，抓起放在一旁的朝冠就往外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出大事了！天大的事！

吏部尚書府。

林如海正與幾位司官商議著江南戰后官員的甄選與調配，力求盡快恢復地方秩序。

三聲鐘鳴驟然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先是一怔，隨即臉色劇變！

作為皇帝近臣、孤臣，他比旁人更清楚這三聲“御前銅鐘”意味著什么——陛下有極其緊急、極其重要的密事，需要所有核心重臣即刻覲見，刻不容緩！

“快！備馬！”林如海再無半分從容，立刻中止會議，對司官們丟下一句“諸事容后再議”，便疾步向外奔去。他心中念頭飛轉：又是江南？還是北疆？或是......宮中？

一股強烈的不安攫住了他。

兵部尚書府、戶部尚書府、五軍都督府、都察院、六部各衙門......

整個京城，所有三品以上、夠資格被那三聲銅鐘召喚的重臣，無論身在何處，在做什么，都在同一時間被這突如其來的鐘聲驚得魂飛天外！

一道道身影從各自的府邸、官署中倉皇沖出，顧不上儀容，顧不上體面，甚至顧不上乘坐舒適的官轎，紛紛搶過馬匹，在長隨護衛的簇擁下，不顧一切地策馬揚鞭，向著同一個目標——紫禁城午門——瘋狂疾馳！

寬闊的御街之上，馬蹄聲如同驟雨般密集響起，打破了京城的平靜。無數百姓驚疑不定地看著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們，此刻竟如同被火燒了屁股般策馬狂奔，臉上無不帶著凝重、焦急甚至一絲惶恐。

空氣中彌漫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氣息。

午門外。

最先趕到的幾位重臣幾乎是前后腳勒住了韁繩。

內閣首輔李青松、吏部尚書林如海、兵部尚書李毅、戶部尚書王寬……

這些跺跺腳就能讓大慶朝堂震三震的人物，此刻都帶著一路疾馳的風塵和掩飾不住的驚疑，在午門前的廣場上翻身下馬。

“李閣老！”李毅幾步搶到李青松面前，臉上還帶著風塵，聲音急促地問道，“這......這到底出了何事？！三聲御前銅鐘！莫非......莫非是北疆叩關了？還是江南又出了大亂子？”

李青松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喘息，臉色鐵青地搖搖頭：

“老夫亦不知！正在批閱奏章，鐘聲便至！陛下......從未如此急切過！”他看向林如海和王寬，“林尚書，王尚書，你們可有消息？”

林如海和王寬同樣是一臉茫然和凝重，連連搖頭。

林如海皺眉道：“方才正與司官議事，突聞鐘鳴，便立刻趕來，實不知緣由。”

王寬更是愁眉苦臉，他掌管錢糧，最怕的就是這種毫無征兆的急召，往往意味著國庫又要大出血：

“難道是哪里又遭了百年不遇的大災？還是......前線軍需出了紕漏？”

這才剛剛經歷動蕩，現在又......果然......這戶部尚書不好當啊！

王寬悠悠一嘆：之前遼國公為國庫充添了數年的稅收，如今，一場大亂，近乎毀于一旦......唉......真希望......

眾人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不安和疑惑。

到底是什么樣驚天動地的大事，能讓陛下如此不顧一切地敲響最高級別的御前銅鐘，緊急召集所有重臣？

就在這時，一名身著內侍服飾、品階不低的太監，帶著幾名小宦官，步履匆匆地從午門內迎了出來，對著幾位重臣躬身行禮，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

“各位大人，陛下已在御書房立等，請率先隨奴婢速速入宮，至于五軍都督府未到的將軍們......稍后再議！”

“公公！”李毅再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急切問道，“敢問公公，宮中......究竟發生了何事？陛下為何如此急召？”

那太監眼皮微垂，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為難和一絲諱莫如深，他飛快地掃了眾人一眼，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驚動了什么：

“奴婢......奴婢實不敢妄言。只是......只是今日早朝過后，遼國公便入宮覲見陛下......呈上了......一些證物......隨后......隨后陛下便震怒異常，命敲響了御前銅鐘......”

“遼國公？賈玌？！”李毅一愣。

眾人的目光幾乎是瞬間，“唰”地一下，齊刷刷地聚焦在了站在一旁的吏部尚書林如海身上！

眼神里充滿了詢問、探究，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

仿佛在問：你女婿搞出這么大陣仗，你這個當岳父的難道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林如海被這突如其來的目光聚焦弄得渾身一僵，臉上瞬間寫滿了驚愕和......巨大的懵逼！

“我......”林如海張了張嘴，迎著同僚們灼灼的目光，感覺百口莫辯，心中更是驚濤駭浪：賢婿啊？！你新婚第一天一早就進宮？還帶了證物？惹得陛下震怒敲響御前銅鐘？！這......到底捅了多大的簍子？！我怎么一點都不知道啊！

他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比剛才聽到鐘聲時更加不安。

女婿闖禍，岳父背鍋？這......這真是無妄之災！

“林大人......”王寬看著林如海那完全不像作偽的茫然表情，試探著叫了一聲。

林如海只能苦笑著，極其無奈地搖搖頭，聲音干澀：“諸位......本官實不知情啊！”

那太監見狀，便不再多言，只是催促道：

“各位大人，陛下震怒，立等議事，實在耽擱不得，請速速隨奴婢入宮吧！”

李青松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騰的無數疑問，沉聲道：“有勞公公帶路！”

其余重臣也顧不上再探究，懷著滿腹的驚疑、凝重，紛紛整理衣冠，跟在那太監身后，急匆匆地穿過森嚴的午門，向著那風暴的中心——御書房——疾步而去。

林如海落在最后，看著前方同僚們的背影，又想到......只覺得一顆心沉甸甸地墜了下去。他咬了咬牙，也快步跟上。

無論如何，這關，必須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