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剛過。
京城,越來樓最大的雅間“松濤苑”內(nèi),人聲鼎沸,酒香四溢。
幾張紫檀大圓桌拼在一起,圍坐著十來個錦衣華服、意氣風發(fā)的青年。
正是京城開國勛貴一脈的子弟們!
自前番京營叛亂風波后,各家都收斂了許多,這等熱鬧聚會已是許久未見。
如今風波漸息,開國勛貴們得以在此次動亂中保全,各家約束稍松,這才借著由頭聚在一處聯(lián)絡感情,透透氣!
席間氣氛正酣,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然而話題的中心,卻始終圍繞著......
薛蟠一張大臉興奮得通紅,唾沫橫飛,正拍著桌子大聲講述:
“……哎喲喂!你們是沒瞧見啊!……圣上,就那么一身玄青袍子,身邊就跟著兩位老公公,悄沒聲兒的就進了承慶堂!
嚯!當時滿屋子的人,呼啦啦跪倒一片,鴉雀無聲!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我薛大腦袋也算見過些世面了,可那會兒,心都快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了!大氣兒都不敢喘!”
他灌了一大口酒,抹了把嘴,眉飛色舞地繼續(xù):
“…你們知道最絕的是什么嗎?”
薛蟠故意賣了個關子,見眾人都豎起耳朵,才得意地往下說:
“林尚書和榮祿公他們,本來事將國公爺與林家姑娘的婚期定的是明年二月花朝節(jié)辦事!
陛下聽了,嫌太晚!
直接就將國公爺婚期的時間攬下,親自圈定!我的老天爺!這可是圣上親自包辦婚期?。《啻蟮哪樏?!多大的恩典!嘖嘖嘖……”
席間眾人聽得入神,臉上滿是驚嘆與羨慕。
牛逸感慨道:“國公爺圣眷之隆,真可謂當世無兩了!圣上親臨定親,又親口允諾重用,這簡直是再造之恩!”
“可不是嘛!”柳璋接口,“國公爺之才,天下誰人不識,能得陛下如此厚愛......”
聽得柳璋如此夸贊賈玌,史霖十分認同,連道:“那是!那是!國公爺?shù)闹?.....北伐之時,我可是作為國公爺親衛(wèi)跟隨的,我敢斷言,總做各位......沒有人比我更了解遼國公!”
眾人見史霖又再次拿出這一番事來說道,又是一陣唏噓感嘆......
牛逸更是恨得牙癢癢......
至于如今的遼國公被革職在家......在場眾人沒人當回事;皆是出自勛貴之家,他們的見識,自然遠非一般人可比!
“可惜了,”史霖端著酒杯,略帶惋惜地笑道:“今日這般熱鬧,賈家的世兄賢弟們卻一個都沒能來。便是璉二哥,聽說也忙得腳不沾地。否則,由他們親口說說昨夜盛況,豈不更妙?”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正感嘆賈家如今門庭若市,子弟皆不得閑。
一旁的薛蟠聽到這話,面上笑容停滯一下,不過了解史霖為人的他,也知這話乃無心之舉,也沒有不好的反應,反而像是被點醒了什么似的,也跟著贊成附和!
然而,就在這喧囂鼎沸、酒酣耳熱之際——
雅間的雕花木門被輕輕推開,一道身影帶著爽朗的笑聲走了進來,正是神武將軍馮唐之子馮紫英!
“哈哈哈!諸位世兄賢弟,好生熱鬧!紫英來遲,恕罪恕罪!”馮紫英抱拳環(huán)禮,臉上帶著慣有的灑脫笑容,只是細看之下,那笑容深處似乎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額角也帶著趕路而來的微汗。
“紫英世兄!”“馮大哥!”“可算來了!快快入座!”
眾人見是他,紛紛熱情招呼。牛逸立刻笑著打趣:“紫英兄姍姍來遲,按咱們的規(guī)矩,可得先自罰三杯!”
“對對對!罰酒!罰酒!”眾人跟著起哄。
馮紫英哈哈一笑,也不推辭,爽快道:“該罰該罰!”他大步走到空位坐下,立刻有仆役斟滿三杯酒。
他端起第一杯,目光掃過眾人,笑容依舊:“諸位世兄賢弟方才在聊什么?老遠就聽見薛大兄弟的大嗓門了,可是在說昨夜遼國公府的盛事?”
“正是正是!”薛蟠立刻接話,又興奮起來,“你可......”
聽完薛蟠所述,馮紫英眼中精光一閃,仰頭將第一杯酒一飲而盡,放下酒杯,臉上笑容更深了幾分,帶著幾分神秘:“哈哈,說起這婚期......諸位,我來遲,正是為此!”
“哦?”史霖立刻來了精神,“莫非馮大哥得了什么消息?”
馮紫英不答,只是端起第二杯酒,環(huán)視一圈,見眾人都屏息凝神望著他,才慢悠悠地道:“方才我路過朱雀大街,正巧看到禮部和欽天監(jiān)的差役,在張貼新出的告示。你們猜......是什么?”
他故意頓了頓,吊足了眾人胃口。
“哎呀,馮大哥快說!別賣關子了!”柳璋急道。
“就是!快說快說!”
眾人催促。
馮紫英這才將第二杯酒飲盡,放下酒杯,聲音清晰有力地吐出兩個字:
“婚期!”
“什么?!”眾人異口同聲,連薛蟠都瞪大了眼睛。
“禮部昭告天下,”馮紫英正色道,站起身朝著皇宮的方向拱手,語氣中帶著一絲對皇權威嚴的敬畏,“奉圣上旨諭,并欽天監(jiān)擇定之吉日:遼國公與吏部尚書林如海之女之大婚吉期,定于……”
他再次停頓,目光掃過一張張急切的臉,一字一頓地宣布:
“——九月初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