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玌眉頭微挑,心中略感意外,沒想到賈元春會有這樣的請求。但很快恢復平靜,恭敬地說道:
“多謝陛下圣恩!”
慶帝已背過身去,微微擺手,吩咐道:“夏守忠,帶賈卿去鳳藻宮。”
夏守忠趕忙上前一步,恭敬地應道:“遵旨!”
而后側身向賈玌做出請的手勢,臉上帶著職業化的笑容:
“賈侯爺,請隨咱家來吧。”
賈玌再次向慶帝躬身行禮,轉身隨著夏守忠走出御書房。
御書房的門緩緩合上,將屋內君臣間的交談聲與午后的光線一同阻隔。
西斜的陽光穿過宮墻,灑在悠長的廊道上,映出串串模糊的光影。
廊道兩旁,宮燈散發著朦朧的光,賈玌隨在夏守忠身后,腳步聲在廊道間輕輕回響。
微微抬眼,望向遠處,思緒仍縈繞在與慶帝的對話里。
......
宮門前,宮女們見夏守忠引領著賈玌而來,忙不迭地齊齊屈膝行禮,動作間透著幾分急切與恭謹。
其中一名伶俐的宮女即刻轉身入內通報,不多時,便傳來賢德妃賈元春那輕柔卻不失莊重威嚴的聲音,隱隱帶著一絲難掩的急切:
“快請進來。”
賈玌整了整衣冠,邁著沉穩的步伐踏入內殿。
他微微低頭,行了大禮,單膝跪地,聲音洪亮且清晰:
“臣賈玌參見賢德妃娘娘,愿娘娘千歲金安,福澤永綿。”
賢德妃端莊地端坐于榻上,目光柔和卻不失審視地細細打量賈玌,見他身姿挺拔俊朗,氣質不凡,不禁微微動容,眼中流露出一絲欣慰之色:
“快快請起,果然是一表人才,頗有當年老太爺的風范。
本宮在這宮中,時常聽家中來人說起你,今日得見,果真是不同凡俗。”
賈玌恭敬起身,垂手恭立一旁,謙遜道:
“娘娘過獎了,臣實不敢當。能得娘娘如此夸贊,實乃臣莫大的榮幸。”
賢德妃微微抬手,眼神中滿是親和慈愛:
“本宮今日喚你前來,也并無其他緊要事務,只是至今未曾見過賈侯,心中甚是想念,想與你閑話幾句家常,你也不必如此拘謹,且坐下說話吧。”
說著,她輕輕示意一旁侍奉的宮女搬來座椅。
賈玌趕忙躬身謝道:“多謝娘娘體恤。”
待其穩穩坐下后,賢德妃目光溫柔地看向賈玌,輕聲說道:
“本宮身處這深宮之中,日夜牽掛著家中親人。雖說與你今日才得相見,但到底血脈相連。這賈府上下,無一不是本宮心頭所系之人。
此次你奉命出征遼東,路途遙遠不說,戰事又如此兇險,本宮實在是放心不下。”
賈元春微微頓了頓,下意識地輕撫了一下腹部,臉上浮現出一抹溫柔且夾雜著憂慮的神色,繼而緩緩說道:
“尤其是近些日子,本宮身懷有孕,行動諸多不便,心思也愈發細膩敏感,對家中每一位親人的思念與擔憂,更是日益加深。每念及此,便滿心愁緒難消。
今日得與你這般面對面相坐交談,實乃一大幸事。”
有孕!
賈玌聽聞此言,瞳孔微微一縮,眼角余光不經意間掃過賢德妃虛掩在翟衣下的纏枝蓮紋暖玉帶——那分明是內廷有孕嬪妃特制的護胎之物。
心中暗自思忖:難怪,賈元春早不見晚不見,偏偏選在這個時候見我,原來是這樣。
不過如此一來倒也好,省了不少后顧之憂,也便于提前謀劃部署。
想到此處,賈玌臉上立刻浮現出由衷的欣喜與恭賀之色,連忙起身,拱手作揖,言辭間滿是敬意與歡喜,恭聲道:
“恭喜娘娘!此等天大的喜訊,實乃賈府闔府上下的福氣,想來必定會令全府上下皆歡欣鼓舞。
娘娘福澤深厚,方得此祥瑞之兆。只是臣斗膽相問,不知太醫是何時有幸為娘娘診出喜脈,確定了這等大喜之事的?”
賢德妃輕輕淺笑,眼中滿溢著初為人母的慈愛與溫柔,緩緩說道:
“昨日晚間,本宮忽覺身子有些不適,便宣了太醫前來診治,竟未曾想就此得知了這個喜訊。
陛下當時也在側,亦是十分歡喜。
只是今朝朝中事務繁雜,諸多要事亟待陛下處理,故而還未來得及正式降旨宣告此事。”
賈玌微微頷首,臉上始終帶著恭順的笑意,說道:
“娘娘既有此喜,當真是賈府滿門的萬幸。想來日后這宮中歲月,有了小皇子或小公主相伴,娘娘定能舒心寬慰許多。”
此時,殿內龍涎香裊裊升騰,賈玌目光不經意間掠過墻角那架焦尾桐木古琴,忽而展顏笑道:
“聽聞娘娘往昔在府中時,琴藝超凡絕倫,最擅用春雷琴彈奏一曲《清商調》,每每彈奏,余音繞梁,令人沉醉。
說來也巧,前些日子微臣在老太太庫房中,竟意外尋得一張前朝雷氏所斫的春雷琴,琴軫之上還系著娘娘幼時親手所系的五色絲絳,想來定是娘娘當年用過的舊物無疑。”
賢德妃聞言,指尖不自覺地輕輕撫過腰間暖玉,眼中泛起層層漣漪,似陷入深深的追憶之中:
“那琴......竟還留存于世?”
“琴身尚算完好,只是絲弦長久未曾調弄,恐已失了往昔音色。”
賈玌輕輕端起青瓷茶盞,在霧氣氤氳間,話語中暗藏深意:
“所謂良琴有三忌。一忌曝于烈日之下,以免琴身干裂;二忌遭蠹蟲侵蛀,壞了琴體;三忌......”賈玌指尖輕輕叩擊盞沿,金石之聲清脆悅耳:“繃弦過緊!”
賢德妃神色微微一動,目光緩緩落在那架古琴之上,若有所思。
賈玌微微嘆息一聲,接著說道:
“可惜當年那張琴雖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珍品,卻因繃弦過緊,致使琴身多處受損嚴重,如今已難以修復如初,再也無法彈奏出往昔那般悠揚美妙的音律,實在是令人惋惜不已。”
賢德妃微微皺眉,輕輕搖頭,似是深有感觸般嘆道:
“琴弦過緊,不僅傷弦,更累及琴身。這萬事萬物,皆講究一個‘適度’,過猶不及啊。”
賈玌見賢德妃有所觸動,心中稍感寬慰,面上卻依舊保持著恭敬之態,順勢說道:
“娘娘圣明!誠如娘娘所言,萬事皆應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