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玌二哥,我......"
賈琮滿心歡喜,激動得幾欲起身,話尚未出口,已然“噗通”一聲,直直朝著賈玌雙膝跪地。
緊接著,他整個人俯下身去,行起了五體投地的大禮,額頭緊緊貼于地面,雙手伏地,久久未曾抬起。
眾人見此情景,皆是一驚。
迎春忙上前想要阻攔,卻還是晚了一步,只能在一旁喊道:
“三弟......!”
司棋和繡橘忙不迭地快步上前,意欲攙扶起賈琮,卻見賈賈璉反應過來,連忙抬手示意二人不要輕舉妄動,制止了她們!
賈琮卻仿若未聞,只是將頭埋在地上,聲音帶著幾分哽咽緩緩說道:
“玌二哥,琮打小兒便在這賈府里頭長大。
雖說身為賈家子弟,可因著種種緣由,向來不曾得人看重。
平日里行事,處處謹小慎微,深怕稍有差池,便遭人嫌棄冷落?!?/p>
說著,他微微抬起頭來,眾人這才看清,他已是滿臉淚痕,涕泗橫流,面上盡是感激涕零之色。
那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在地面之上,洇濕了一小片。
雙眼因哭泣而泛紅,眼神中卻透著無比的誠摯與感激:
“這些年在府里,表面上瞧著衣食無憂,可實則內(nèi)心彷徨無依,全然不知前路在何處。
就說今兒個,我為了二姐姐的事兒,一時沖動莽撞行事,本以為必定會惹來數(shù)不清的麻煩,甚至還會連累自身,故而早已有了赴死的打算指望不連累到二姐姐!
哪曾想,玌二哥您不但沒有怪罪于我,反倒對我多有贊許,又為了二姐姐的這樁婚事,不辭辛勞如此這般地操心費力?!?/p>
說到此處,賈琮的聲音愈發(fā)顫抖,幾近泣不成聲:
“您這般抬舉我,事事為我著想,還全力幫扶于我,琮實在是感恩戴德,縱是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
二姐姐于我而言,那可是這府中最為要緊之人。
自我母親去了之后,姐姐便如同我在這世上唯一的依靠,是我心底最珍視之人。
如今您為了姐姐,硬生生將這門婚事擱置下來,不讓姐姐嫁給那等惡徒孫紹祖。
這份恩情,琮沒齒難忘?!?/p>
賈璉在一旁聽著,神色微變,面上先是閃過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赧然之色,轉瞬之間便又恢復了平日的從容。
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似欲言語,卻又生生忍住,只是緩緩抿了抿嘴唇,而后默默垂下眼睫,將眼底那番復雜難辨的情緒遮掩起來。
聽得賈璉心里著實不是滋味,可細想往昔種種,自己平日里行事,似乎...
賈玌聽聞賈琮這一番肺腑之言,先是微微一怔,隨即神色間涌上一抹欣慰,伸出雙手輕輕將賈琮扶起,眼中滿是動容之色:
“琮兄弟,快些起來,切莫再行此大禮。你我同是賈氏血脈,本就該彼此扶持照應。
你為迎春妹妹之事如此盡心盡力,足見你重情重義,我又怎會責備于你?
我所憂慮的,正是咱們賈家子孫若是都對自家姐妹的苦難無動于衷,個個變得冷血涼薄,面對不公不敢有所作為,
今日你挺身而出,讓我看到了咱們賈家子弟應有的血性與擔當,這才是我最為欣慰之處啊。
咱們本是一家人,無需多言!”
有人說過,“想要瓦解一個民族,只要抽掉男人的脊梁和血性”,這話放在家族興衰上,竟也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一個家族,若族中男子都沒了脊梁,失了血性,面對家族內(nèi)外的艱難險阻、不公困境,只知明哲保身、退縮逃避,那這個家族的衰敗便成了必然。
賈家被抄家的那一刻,凄慘景象令人痛心疾首!
那時,竟沒有一個男人能挺身而出,說上一句擲地有聲的話,做出哪怕一絲挽回局面的努力。
眾人或是嚇得驚慌失措,或是膽小如鼠不敢抗爭,只能眼睜睜看著賈家這座大廈轟然倒塌,無力回天。
本是一家人?。?!
這話聽得賈琮大為感動!
順著賈玌扶著他的手,借力緩緩站起身來,眼眶泛紅,眼中淚花閃閃,神情激動難抑,緊緊握住賈玌的手,言辭懇切道:
“玌二哥,您這番話,琮牢牢地記在心里了。往后但有驅使,縱是赴湯蹈火,琮絕無二心!”
賈玌聽聞此言,不禁哈哈大笑起來,笑聲爽朗,震得屋瓦都似微微作響。他雙手重重地搭在賈琮雙肩上,搖了搖,眼中滿是激賞:
“好!好一個琮兄弟!有你這番赤誠之心,何愁我賈家不興!你既有這等勇氣與決心,往后咱們兄弟攜手并肩!”
賈玌心中大暢,接手這賈家族長之位,操持這看似搖搖欲墜的家族爛攤子,所為何事?
不正是期望能得見今日這般景象嗎?
所求者,乃族中子弟皆懷壯志、勇毅擔當,人人堪稱人中豪杰,重現(xiàn)賈家往昔那赫赫揚揚的無上榮光。
在賈玌心中,時常勾勒著一幅愿景:
賈家子弟無論身處何方,皆能秉持家族榮耀,以堅韌不拔之志、聰慧睿智之才,于世間縱橫捭闔。
朝堂之上,有子弟慷慨陳詞、匡扶社稷;
市井之中,有子弟樂善好施、聲名遠播。
家族內(nèi)外,井然有序,親睦和諧,重現(xiàn)昔日鐘鳴鼎食之家的昌盛氣象。
哪怕最終的結局是賈家滿門為忠義之道舍生忘死,血灑疆場,落得個“白茫茫大地真干凈”,賈玌亦覺無憾!
但絕不能容忍賈家子弟如書中那般,沉迷于斗雞走狗之戲、聲色犬馬之娛,整日附庸風雅、吟詩作樂,而無大丈夫之志!
賈琮是第一個如此肯定的他...不,或許可能不是第一個,但絕對是第一個當著賈玌的面,說出能為他甘愿赴死的賈家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