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曉的尸體就沉尸在河岸邊,夏瑜一步步走過去的時候臉上陰沉,心中輾轉反側著數個不同的念頭,但卻無一可以解釋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殺了歐陽曉這件事,當他嘗試著梳理出一條脈絡線索,卻又發現自己以后很久沒有在不動用勢之規則的前提下進行這樣的思考了,這讓他那原本就變得不沉靜的心中又多了一絲波瀾。
記得上一次和歐陽曉見面才剛剛過去了不到一天的時間,通過經過上一次對歐陽曉未來的預測,所得出的必然是一個令他滿意的結果,加上他對歐陽曉此人的了解和那種多年來如主仆一般的親身經歷,更加斷定歐陽曉不會背叛自己,正因為這多重保障,才讓他在之后的一天時間里沒有再去試著預測過歐陽曉的未來和可能發生的變故。
但恰恰就是他的“疏忽”導致了這個令他難以預料的結果。
當夏瑜蹲下身子掀開該在歐陽曉實體上的白單時,看到了那張面沉如水,好似死的十分鎮定從容的面容時,他的心中又不禁浮現了一絲漣漪,之后檢查尸體后他站起身來,一旁守候的幾名下屬立刻走了過來,說道。
“稟告主人,已經檢查過尸體,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跡象,死因……死因至今未明?!?/p>
下屬的回報難以讓夏瑜滿意,他皺著的眉頭始終未曾舒展開來,他所修煉的勢之規則,只能預測未來,而不能用來回憶過去,所以他也無從去知曉過去的一天當中歐陽曉到底經歷了什么,至于杜曦瑤又去了哪里,更是早已脫離了他的掌握。
“將歐陽兄送回歐陽家,好生安葬。”
夏瑜吩咐下去后,下屬便將歐陽曉的尸體抬走了,雖然之前下屬的稟告不能讓他滿意,但他知道如果連這幾個人都無法知曉歐陽曉的死因,那恐怕整個天鳴城也無第二個人能夠知道了。
事情發生了變數,按照正常人的想法,這種時候不是去追查線索,調查歐陽曉的真正死因,便是應該去試圖撥亂反正,試圖讓計劃重新回到自己的掌控當中。
但遺憾的是,夏瑜對于一切變數的發生根本就沒有半點的應變能力,而且更要命的是,他眼下知道有人在他的計劃之外已經開始針對他行動了起來,因此為了自己的小命,他決定暫且拋下眼下的所有事,第一時間返回天鳴城,只要他身處天鳴城的地界范圍,有父親的庇護,他才能高枕無憂。
話說回頭,此時在董家的絕對空間當中,當堯天說出那句有人正在趕來龍祥城幫忙的途中時,卻見到羅天微笑著搖了搖頭。
“她來不了了?!?/p>
羅天的回答讓堯天一怔,正要問羅天怎么知道的,但隨即她本能的就意識到自己似乎并不應該問這個問題,而是應該問羅天怎么知道自己提到的究竟是誰。
堯天的腦海中升起一個疑問,但直到半晌之后她才略有些心不平氣不和的問道。
“你一直都在監視我們的行動?”
聽到堯天的質疑,羅天并沒有任何不悅的神態,只是淡淡的回答道。
“以我的夢境來作為聯絡的據點,難道發生了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么,你這個問題倒是問的愚蠢了!”
聽到羅天的回答,堯天頓時一怔,但隨即就說不出話來了。
是的,早在當初羅天自妖界回到中天界后,感受到魔氣滋生和自己的身體狀況惡化的跡象之后,他便在第一時間著手了接下來的全盤計劃,而且也正是那個時候開始,羅天便要求堯天以自己的意識為基點,創造一個夢境。
還記得在妖界的時候,羅天也曾經和堯天進行過一次夢境和幻境的配合,成功的逼出了帝幻的“真身”,找尋到了前往少海的道路,而在羅天當初有此要求之時,堯天也很爽快的答應了羅天的要求,并且也遵照羅天的另一個要求成為了羅天、萬季安、陸恒、唐龍等人之間的聯絡員。
但當時的羅天主要是以養傷為目的,包括期間他和姜小云的會面目的在堯天看來也是不希望姜小云插手魔氣滋生事件,為的還是自己的小命著想,但隨著計劃的進一步發展,漸漸的很多事都完全偏離了最初的目的,發展出了節外生枝。
堯天盡心盡力的幫助羅天,一來是因為她和羅天如今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二來也是因為羅天非人的身份提供了她愿意和羅天合作共贏的立場基礎,但更重要的是,羅天讓她看到了找尋出神界星海、瀚海乃至昊天神光秘密的可能性。
堯天畢竟是來自于神界之人,即便如今她的行為已經算是完全背離了神界,但在她的心中仍舊還有著想要回到家園故土的心思,如果說她能夠轉向與羅天合作并且以另一種方式完成當初離開神界時的任務,是否也能順利的返回神界呢?
這個想法她并沒有跟羅天說起過,但她相信羅天必然猜得到這一點,也正因為由此心思,才有了接下來這段時間羅天和堯天合作無間的關系。
但如今,堯天卻從羅天的做事風格和立場上察覺到了一絲不信任的源頭,雖然她很清楚自己本來就和羅天是敵人,即便能夠成為盟友甚至是朋友,也不該轉變的如此平滑才對,說的直白點更是一種單純的各取所需的利益往來關系,但是堯天還是想的太簡單了。
那個時候,羅天為何不進入時空之門也不讓堯天進入時空之門去找尋昊天神光的源頭,當真只是因為破碎時空的緣故,擔心自己和堯天貿然闖入會因為不同時空相隔千年的誤差而徹底消亡嗎?
關于這個問題,羅天之后并沒有對堯天解釋,但堯天也能夠猜得到一些原因,但也絕非表面上的因果關系那么簡單。
此時此刻,面對這樣的一個羅天,堯天一方面更深深的感覺到羅天的可怕之處的同時,也有一種自己是不是一直都在為眼前之人做嫁衣的錯覺。
因為他實在是一個太可怕的人了!
如今面對羅天的回答,堯天沒有選擇再提問,的確,如果說夢境是依托羅天的記憶為根基,那夢中所發生的一切都是羅天所擁有的記憶,既然是記憶那他自然都經歷過,加上做夢是思想的延續,那存在于夢境當中的萬季安、陸恒、唐龍、管良包括自己所發生的事也就如同羅天正在做的夢一樣清晰。
但事實上,問題并非如此簡單,因為到了今天堯天其實很清楚,當初的羅天之所以能夠透過自己創造的夢境在自己和巴海都毫無察覺的前提下進入到夢境當中來的原因其實并不僅僅是因為羅天也擁有神族秘法,同樣也不僅僅是靠著顧往昔的眾生規則來麻痹自己和巴海的意識,更重要的是,他的體內還有一名實力甚至遠超詭譎先知的強大存在。
人魂不散為鬼,鬼就是魂魄,魂魄就是記憶,而人做夢所經歷的一切也可以看做是一種記憶的回放,神族秘法確實可以讓羅天進入到堯天所創造的屬于堯天自己的夢境當中,但倘若羅天不知道堯天有過怎樣的經歷,或者他不知道堯天會截留一段怎樣的經歷來作為所創造夢境的基點,那么他又該如何跨越不同人的記憶進入到獨屬于堯天的這段夢境當中來呢?
在人界,沒有人比堯天更清楚神族的造夢之法需要怎樣的步驟才能進行,即便是掌握秘密規則的師童也不可能比自己知道的更清楚,但羅天卻是一個異數,因為的確誰也料想不到他竟然同時擁有神族和鬼族兩種秘法。
原本一切都還只是猜測,畢竟那時的堯天并不知道神性、鬼話、魔能、妖靈這四位宿主的 存在,但是在姜小云抽取羅天體內四位宿主意識并且以再造軀體的形式讓意識有了可以承載的容器時,聯想到過去心中的所有疑問,答案立刻就呼之欲出。
如今的堯天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算是一無所有了,雖然她還并沒有當真到那種無可救藥的程度,但捫心自問,如今的她倘若徹底拋去羅天還剩下怎樣的選擇?
利用,一想到這個可怕的詞,也就不難明白此時堯天心中所產生的那種深深的質疑了,確實,在本就明知自己和羅天之間巨大的各方面差距的前提下,倘若她對于羅天的意義只剩下單方面被利用的這種關系,而最終什么也得不到,如果這樣,那她還有什么存在的意義和價值呢?
“咳咳……”
此時的羅天突然劇烈的咳嗽了起來,隨著咳嗽他皮膚表面那猙獰可怖的傷口又開始朝著外面散發著濃郁的魔氣,如今羅天體內幾乎已經完全被濃郁的魔氣所占據,即便他的傷好了,但如果貿然撤除帝幻和絕對空間的魔氣,也難保他不會因為身體壓制不了魔氣而以另一種形式爆發開來。
看到這樣的羅天,堯天的心中不禁又升起了幾分本能的擔憂,明明自己才是最可憐的人,為何偏偏還要擔心羅天呢?
“放心,我沒事?!?/p>
羅天伸手聚氣慢慢的撫平了自己體內涌出的魔氣,將之壓制在了可控制的范圍之內,羅天如今的情形在任何人看來都仿佛活不了幾天了,經過這么長的時間他連一丁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而一個如此怕死,怕的膽戰心驚的人,為何要讓自己走到這一步呢,他如今的堅持當中又包含了怎樣的個人意義呢?
忽然間,堯天的心中升起了這樣一個詭異的念頭,她看著眼前的羅天,之前那種被利用的感覺淡化了許多,以她對羅天的了解,如果羅天當真意識到自己會死在魔氣滋生的這龍祥城,他又為何會選擇駐留在此呢?
難道說,羅天所受到的傷是假的?
堯天的心中一經聯想到這種可能性時一下子就被自己的想法給嚇到了,但無論她如何觀察,都難以證明自己所猜到的這個結論,而就在這時,他們所身處的這個以帝幻的身軀所幻化出來的空間外層突然傳來了一陣躁動。
“發生了什么?”
堯天看向白茫茫的天空,雖然知道那并非真實的天空,只是一種如夢如幻的幻象罷了,但那雙凝視著天空的眸子卻仿佛也充滿了一種能撥開云霧見青天的冀望。
“放心,至少今天之內不會有事,但過了今天一切就說不準了。”
羅天的回答讓堯天心中一驚,趕緊回頭看向他,隨即羅天簡單的說了一下他之前離開絕對空間和劫影做的一番交易,當堯天聽說羅天以不死淵源為交易物品時,心中又是一震,一種分外難明的心態讓她說道。
“羅天,我記得你說過那三枚不死淵源可以讓你有三次不死的機會,你怎么……?”
堯天沒有說下去,至少在任何了解羅天的人心中,三枚不死淵源的存在不僅僅是保命符那么簡單,更重要的是,羅天的妖界之行成功破壞了鬼界和妖界針對人界的同盟,也為他今后的計劃贏得了時間與空間,未來只要羅天的手中還有哪怕一枚不死淵源,那羅天就可以插手于人界和鬼界之間的任何事,無論是渾水摸魚還是見縫插針,以羅天的能力都能為勝利贏來關鍵的一線曙光。
但如今羅天竟然如此輕易的就將一枚不死淵源交易了出去,而且還是與一名魔人做的交易,難道說當時的情勢當真就已經迫在眉睫,羅天倘若不交出那一枚不死淵源就會死嗎?
堯天心中的疑問浮現在臉上,羅天看的可是一清二楚,對此他只是淡淡的一笑,隨即說道。
“你太高估我了,比起未來,我更擔心自己的小命?!?/p>
羅天的回答讓堯天一怔,臉上立刻就流露出了不信任的神色,說道。
“我不信,你會把問題想的這么簡單?”
堯天的反問讓羅天露出一絲無奈的神情,不過他并沒有去反駁什么,而是說了一句讓人覺得無比狂妄的話來。
“我只是覺得,倘若未來當真遇到天塌了這種事,我相信只要保住了我的命也就保住了一切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