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的陰雨終于停歇,洗凈了京都上空的鉛灰色。
泥濘的道路上,一輛輛滿載著食品與藥品的軍用卡車,正排著長隊,引擎低沉地轟鳴著,準備駛向更北方的張家口與保定還有廊坊。
希望,似乎正隨著這些滾動的車輪,重新在這片飽受摧殘的土地上蔓延。
然而,在臨時補給點外,刺耳的喧囂,卻像一把骯臟的刮刀,粗暴地撕開了這層脆弱的和平。
“我們要吃肉!頓頓都是壓縮餅干,怎么活!”
“憑什么那些當兵的能住帳篷,我們就要擠在漏雨的破樓里?”
“物資不夠就再去搶啊!你們是軍隊,養(yǎng)我們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數百名幸存者,堵在鐵絲網前,揮舞著手臂,一張張臉上,沒有劫后余生的感恩,只有貪婪與理所當然的索取。
幾名華北軍區(qū)的年輕軍官,正漲紅著臉,徒勞地試圖安撫人群,聲音卻被淹沒在更大的吵嚷聲中。
不遠處的指揮車旁,王鐵軍看著這一幕,本就黝黑的臉,此刻黑得像鍋底。
“他娘的!”
他低聲咒罵了一句,拳頭捏得咯吱作響。
“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真想把他們全都扔到城外去喂喪尸!”
他身邊的彥勝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那雙銳利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不易察測的,近乎憐憫的嘲弄。
“王師長,你要是見了我們李闖師長,估計會很有共同語言。”
王鐵軍愣了一下。
“哦?怎么說?”
彥勝軍的嘴角,終于勾起了一抹弧度,那弧度冰冷而鋒利。
“李闖師長處理這種事,從來不靠嘴。”
“他的坦克,會先把道理講清楚。”
王鐵軍的呼吸,猛地一滯。
坦克……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那些還在叫囂的幸存者,喉結滾動了一下,眼中竟然閃過一絲向往。
“好小子!夠勁!”
“以后有機會,我一定得見見這個李闖!”
一旁的趙國強和孫明輝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苦澀與無奈。
他們何嘗不想用鐵腕手段,但舊有的觀念,像一道無形的枷鎖,束縛著他們。
“軍隊,就是保護人民的。”
這句話,刻在他們每一個人的骨子里。
就在這時,前方的騷亂,陡然升級。
一個瘦高的男人,仗著自己身強力壯,開始猛烈地搖晃鐵絲網,沖著維持秩序的士兵,吐了一口唾沫。
“孬種!不敢開槍是不是!”
“老子今天就要沖進去,你們能把我怎么樣!”
負責維穩(wěn)的軍官,氣得渾身發(fā)抖,卻只能死死地擋在前面,大聲呵斥。
彥勝軍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看向身旁一直沉默不語的陸蒼穹,這位華北的最高統(tǒng)帥,正靜靜地看著那片混亂,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陸總司令,恕我直言。”
彥勝軍的聲音不高,卻讓周圍幾名華北將領的心頭,都是一跳。
“你們對他們,太仁慈了。”
“在國家風雨飄搖的時候,平民,應該是軍隊最堅實的后盾,而不是拖累軍隊的包袱。”
王鐵軍的火氣又上來了。
“他們手無寸鐵!我們總不能……”
“手無寸鐵,就可以肆無忌憚地索取,就可以辱罵用生命保護他們的戰(zhàn)士嗎?”
彥勝軍直接打斷了他,聲音陡然轉冷。
他向前一步,那身筆挺的軍裝,仿佛都散發(fā)著一種源自南方的,鐵血的氣息。
“在江城,如果遇到危險。”
“總司令,不需要去保護平民。”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柄重錘,狠狠砸在幾位北方將領的心上。
“是平民,會自發(fā)地,用他們的血肉,組成人墻,去保護我們的總司令!”
“因為他們知道,只有總司令活著,江城才有未來!他們才有未來!”
“他們明白,秩序不是憑空掉下來的,是需要每一個人,用忠誠與服從,去共同維護的!”
死寂。
空氣仿佛在這一瞬間,被徹底抽干了。
王鐵軍張著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趙國強那張沉穩(wěn)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混雜著震撼與茫然的表情。
一語驚醒夢中人。
他們在這里,將平民當成需要小心呵護的瓷器,換來的卻是無休止的索取與怨懟。
而在南方,那個年輕人的治下,平民,卻已經擁有了與軍隊一般無二的,鋼鐵般的意志。
陸蒼穹始終沒有回頭。
但他的手,在背后,不知何時,已經緊緊攥成了拳頭。
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混雜著驕傲,震撼,與一絲絲后生可畏的復雜情緒。
他的兒子。
已經成長為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合格的領袖。
一個,擁有著無數狂熱追隨者的,新王。
就在這片壓抑的寂靜中,一直如雕塑般,站在陸蒼穹身后的幽靈,和他身后的五名黑色守望士兵,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他們身上,穿著一種從未在華北出現過的,通體呈啞光黑色的動力裝甲。
【守望者II型】。
裝甲的線條無比流暢,沒有一絲多余的棱角,卻在每一個關節(jié)處,都透露出一種遠超時代的,精密而致命的壓迫感。
它不像北方的坦克那樣笨重,反而像一頭蟄伏的,優(yōu)雅的黑豹,充滿了內斂的,即將爆發(fā)的力量。
他們手中,持著同樣是純黑色的戰(zhàn)術步槍。
【黑色協(xié)議】,來自江城技術部的最高杰作。
槍身布滿了模塊化的接口,可以根據戰(zhàn)況,在突擊步槍與狙擊步槍之間快速切換,槍管下方,還掛載著一枚小巧的榴彈發(fā)射器。
這五名士兵,就像五尊從地獄中走出的殺戮神像,沉默,冷酷,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搶啊——!”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發(fā)出了一聲歇斯底里的吶喊。
那個瘦高的男人,終于找到了鐵絲網的一處薄弱點,猛地將其撕開一個口子,帶頭朝著后方的物資卡車,瘋狂地沖了過去。
“他們不敢開槍!沖進去!吃的都是我們的!”
混亂,一觸即發(fā)。
華北的士兵們,舉起了槍,臉上卻滿是猶豫與掙扎。
所有人的視線,下意識地,全部匯聚到了陸蒼穹的身上。
陸蒼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他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仿佛要將心中最后一點屬于舊時代的仁慈,徹底吐出。
不需要命令。
不需要言語。
幽靈看到了總司令的動作。
他懂了。
他的手掌,只是微微地,動了一下。
【咔!咔!咔!咔!咔!】
五聲整齊劃一的,金屬鎖定的輕響。
那五名黑色守望士兵,同時抬起了手中的【黑色協(xié)議】。
他們的動作,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閃電,精準得如同機器。
五道猩紅的激光指示點,瞬間亮起,穿透了混亂的人群,死死地,釘在了那個沖在最前面的,瘦高男人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