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部的空氣依舊彌漫著硝煙與血腥的混合氣味。

電子沙盤上，六個微小的綠色光點，正沿著地下鐵軌的黑色線條，穩(wěn)定而快速地移動。

溫婉站在陸蒼穹身后，雙手緊緊交握，指尖冰涼。

她的視線死死鎖住那六個光點，仿佛多看一眼，就能為它們分擔(dān)一絲危險。

陸蒼穹和陳仁并肩而立，兩個鐵塔般的男人，暫時卸下了司令的重?fù)?dān)，只是兩個關(guān)注著前線士兵的普通軍人。

看著光點平穩(wěn)前進(jìn)，指揮部內(nèi)壓抑的氣氛，總算有了一絲微不可查的松動。

“你這五個師的家當(dāng)，可不像是當(dāng)初從京都出去的時候。”

陸蒼穹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沒有看陳仁，視線依舊落在沙盤上。

陳仁正盯著屏幕，聞言愣了一下，隨即咧開大嘴，露出被煙熏黃的牙齒。

“怎么，眼紅了？”

“我記得你帶第三集團軍走的時候，T-72都算是寶貝疙瘩了?！?/p>

陸蒼穹語氣平淡，聽不出是在譏諷還是單純在陳述事實。

“現(xiàn)在倒好，清一色的99A，還有自行火炮旅?！?/p>

“你小子，出去這段時間，是挖到金礦了？”

陳仁的臉色微微一沉，那股子剛烈火爆的勁頭又上來了。

“老陸，你這話什么意思？”

“懷疑我陳仁在外面發(fā)國難財？”

他聲音陡然拔高，指揮部里其他軍官的動作都為之一頓，氣氛瞬間又繃緊了。

溫婉緊張地看了看兩個男人。

陸蒼穹終于轉(zhuǎn)過頭，看了他一眼。

“我只是好奇?！?/p>

“你這張嘴，還是跟茅坑里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

陳仁的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聽出陸蒼穹話里沒有責(zé)備的意思，他重重地哼了一聲，粗壯的手臂在胸前一抱。

“金礦沒有，不過也差不多?！?/p>

他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神采，有得意，有懷念，還有一絲沉重的感激。

“當(dāng)初老子帶隊出走，一路往東南方向殺?！?/p>

“去了蘇省?！?/p>

“蘇?。俊?/p>

陸蒼穹重復(fù)了一句。

“對！蘇省！”

陳仁像是被按下了某個開關(guān)，整個人都起勁了，唾沫星子橫飛。

“你不知道，那地方邪性得很！”

“蘇省下面十三個市，他娘的就沒一個是善茬！一個個都跟吃了火藥一樣！”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比劃著。

“人家都叫他們‘十三太?！?！”

“那幫人，瘋起來自己人都打！”

“我跟你說，老子剛到那會兒，就聽說常市的人，都快被打成巾市了！”

“就為屁大點事！”

“末世了，外面全是喪尸，他們還有閑心內(nèi)斗！”

陸蒼穹的眉頭挑了一下，這倒是他聞所未聞的奇事。

“然后呢？”

“然后？”

陳仁嘿嘿一笑，帶著幾分后怕，又帶著幾分炫耀。

“老子帶著部隊過去，本想給他們拉個架，結(jié)果差點被兩邊一塊兒給揍了！”

“那幫人的戰(zhàn)斗力，是真的強，不服不行！”

“不過啊……”

他話鋒一轉(zhuǎn)，臉上的表情變得鄭重起來。

“要說我陳仁這輩子最佩服的人，除了你陸蒼穹，就得算華東戰(zhàn)區(qū)的顧司令了。”

“顧司令？”

這個名字讓陸蒼穹也陷入了思索。

“對，顧司令！”

陳仁的聲音里充滿了敬意。

“那真是個好人?。　?/p>

“一個頂天立地的好人！”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眶居然微微有些泛紅。

“我們當(dāng)時又餓又累，彈藥也快打光了，跟一群叫花子沒區(qū)別?！?/p>

“是顧司令收留了我們?！?/p>

“他沒問我為什么離開京都，也沒把我當(dāng)叛軍看?！?/p>

“他說，只要還穿著這身軍裝，只要還在打喪尸，就是華夏的兵，就是兄弟！”

陳仁的拳頭狠狠砸在指揮臺上，發(fā)出【嘭】的一聲悶響。

指揮部里所有人都看著他。

這個粗獷的漢子，此刻的聲音竟有些哽咽。

“老子走的時候，顧司令啥也沒說?！?/p>

“就是讓后勤的人，把我們?nèi)钡难b備全給補上了。”

“槍，炮，彈藥，全新的！”

“光是吃的，就硬生生給我們?nèi)藥资v大卡車！”

他比劃著，仿佛那些卡車就在眼前。

“臨走前，顧司令拉著我的手，就說了一句話。”

“他說，‘都是華夏軍人，別客氣，活下去，多殺幾個怪物’！”

陳仁深吸了一口氣，將涌上來的情緒壓了下去。

“這份恩情，我陳仁，我第三集團軍，這輩子都還不完！”

“所以，我一聽到京都告急，就立馬帶著部隊殺回來了?！?/p>

“不為別的，就為不能讓顧司令那樣的人，白白幫了我們一場！”

指揮部內(nèi)一片安靜。

那些第三集團軍的軍官們，個個挺直了胸膛，臉上寫滿了與有榮焉的剛毅。

陸蒼穹沉默著。

他看著眼前這個粗中有細(xì)，重情重義的莽漢，心中五味雜陳。

他當(dāng)初認(rèn)為陳仁是逃兵，是懦夫。

現(xiàn)在看來，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守護(hù)著華北軍區(qū)最后的火種。

溫婉不知何時，已經(jīng)松開了緊握的雙手。

她看著陳仁，又看看自己的丈夫，眼中的淚光，不再僅僅是因為擔(dān)憂。

陸蒼穹緩緩伸出手，重重地拍在了陳仁的肩膀上。

他什么也沒說。

但陳仁懂了。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華東戰(zhàn)區(qū)的顧司令……”

陸蒼穹低聲重復(fù)了一句，像是要把這個名字刻在心里。

“是個值得尊敬的人?！?/p>

陳仁咧嘴一笑，露出了釋然的表情。

“那是！”

“比你這個老古董可強多了！”

陸蒼穹嘴角抽了抽，沒跟他計較。

他的視線，重新回到了電子沙盤上。

那六個綠色光點，已經(jīng)離終點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