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帶碾碎焦土，發出沉悶的轟鳴，震動著指揮車內的每一個部件。

第三裝甲師的指揮車內，空氣近乎凝固，只有各種精密設備運轉時發出的低微蜂鳴，以及液壓穩定系統對抗車體顛簸的輕微嘶聲。煙味，汗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機油味混合在一起，構成了這鋼鐵堡壘中獨有的氣息。

前方二十公里，便是懷城。電子地圖上，代表懷城的區域被一片不祥的暗紅色覆蓋。

通訊頻道中，偵察兵嘶啞的聲音帶著電流的雜音，斷斷續續，卻將絕望清晰地傳遞到每個人的耳中。

“報告師長！懷城西線…第六師陣地…正遭受尸潮猛烈攻擊！數量…數量太多了！”

電流聲陡然增大，隨即又是一陣急促的喘息。

“初步判斷，尸潮總數…至少十萬！還在不斷增加！有…有很多大家伙！”

“第六師…第六師的火力明顯減弱，他們的防線…快要被撕開了！到處都是火光，到處都是…怪物！救命……”

通訊兵猛地抬頭，臉色有些發白：“師長，三號偵察組失聯了?！?/p>

李俊年輕的臉龐在屏幕幽光映照下，線條分明，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他只是盯著電子地圖上那個代表第六師的、微弱得仿佛隨時會熄滅的藍色光點。

身旁的二旅旅長陳兵，推了推鼻梁上的戰術眼鏡，鏡片反射著控制臺閃爍的指示燈。他調出一個獨立的戰術分析界面，數據流快速刷新。

“十萬喪尸，其中至少有三成是各類變異體。根據偵察組最后傳回的圖像片段分析，有‘巨槌’，‘酸液噴射者’，還有小規模的‘迅猛型’集群。第六師的常規火力很難有效壓制?！?/p>

陳兵的聲音不高，卻帶著金屬般的質感，每一個字都像經過精密計算。

導彈旅旅長王海，一個體格魁梧、皮膚黝黑的漢子，砂鍋大的拳頭無聲地攥緊，骨節發白。他身上那件作戰背心被肌肉撐得鼓鼓囊囊。

“第六師的彈藥儲備，之前情報就說已經告急。他們肯定把壓箱底的家伙都用上了。”王海悶哼一聲，“這幫狗娘養的喪尸，真會挑時候?！?/p>

“他們太疲憊了?！崩羁〗K于開口，聲音平靜得如同冰封的深潭，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他看了一眼作戰序列，趙猛的第一旅還在強行軍，距離戰場至少還有兩個小時的路程。

“趙猛的第一旅，趕不上了?！?/p>

陳兵點頭，沒有多余的廢話：“時間不等我們?！?/p>

王海猛地看向李俊，眼中兇光一閃：“師長，下命令吧！再晚點，第六師那幫兄弟怕是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了！老子的導彈早就饑渴難耐了！”

李俊的視線從電子地圖上那個微弱閃爍的光點移開，轉向兩位旅長。

“戰術核心：火力分割，裝甲突擊，梯次殲滅?！?/p>

他的手指在電子地圖上快速劃過，簡潔明了地勾勒出幾條進攻和穿插路線。

“王海，你的導彈旅和師屬炮兵營，對尸潮外圍進行三輪急速射。彈種混合，優先使用高爆彈和燃燒彈，給我把它們的陣型徹底打亂，削弱其沖擊力?！?/p>

“目標是制造混亂，為我們爭取穿插空間，順便給第六師的弟兄們放個煙花看看，告訴他們，老子們來了！”

“明白！”王海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保證讓它們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李俊轉向陳兵：“陳兵，你的二旅作為主攻矛頭，從炮火撕開的缺口楔入，像一把燒紅的刀切黃油一樣，把尸潮給我一切為二?！?/p>

“不要戀戰，速度要快，目標是打穿，用最快速度與第六師建立直接聯系。重裝合成營頂在最前面，把那些不長眼的‘鐵皮’怪物給我撕開！”

“是！”陳兵的回答簡短有力，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刀。

“其余各單位，以戰斗群模式跟進，形成多個攻擊箭頭，對被分割的喪尸群進行壓迫式攻擊，內外夾擊，梯次投入兵力，逐塊清除?！?/p>

“同時，各單位指揮官注意，必須確保我們自身防御陣地的穩固，防止被數量占優的喪尸反包圍。我們是去救人的，不是去送菜的?！?/p>

李俊的語速不快，但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清晰地傳達到指揮車內的每一個人。

“命令，即刻生效。聯系第六師指揮部?！?/p>

通訊兵立刻操作起來，指尖在控制面板上飛舞。很快，一個帶著極度疲憊與沙啞，仿佛聲帶都被濃煙灼傷過的聲音從揚聲器中傳出，充滿了警惕和幾乎要熄滅的希望。

“這里是第六師指揮部…你們是哪個單位？重復，你們是哪個單位？”

李俊拿起送話器，沉聲道：“第六師指揮部，林震天師長嗎？”

短暫的沉默，對方似乎在確認這個聲音，又或者在懷疑這是否是尸潮攻破防線后，某些變異體發出的詭異動靜。

“我…我是林震天！你們是…？”林震天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顫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林師長，我是雄芯第一集團軍，第三裝甲師師長李俊?！崩羁〉穆曇羝届o無波，“我部已抵達懷城外圍二十公里處，即將對沖擊貴部的尸潮發起攻擊?！?/p>

指揮車內，陳兵與王海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那份屬于第三師特有的沉靜與自信。當初在杭城，他們五個旅，兵力才兩萬，面對的是號稱三百萬的喪尸大軍。雖然是分批次，逐步蠶食，但那種泰山壓頂般的壓力，早已將這支年輕的部隊錘煉得如鋼似鐵，心志堅韌。十萬喪尸，很多，但還嚇不倒他們。

揚聲器那頭，是長久的死寂。久到李俊以為通訊中斷了，連通訊兵都下意識地檢查了一下設備。

“雄芯…第一集團軍？”林震天的聲音再次響起，充滿了茫然與困惑，“第三…裝甲師？”

他從未聽說過這個番號。在這個混亂的末世，突然冒出一支番號陌生的集團軍部隊，而且還是最為金貴的裝甲師，這簡直…簡直像天方夜譚。難道是哪個覆滅的大勢力殘部？可這氣勢，這番號，不像。

但緊接著，那茫然被一種更為劇烈的情緒取代，如同火山爆發。

“援軍……”林震天的聲音哽咽了，帶著無法抑制的哭腔，仿佛一個在絕境中掙扎了太久的人，終于看到了曙光。

“你們是…援軍??！”

這兩個字，他幾乎是吼出來的，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懷城第六師地下指揮部里，那些原本面如死灰、眼神黯淡的第六師軍官們，聽到這兩個字從師長的送話器中炸響，先是一愣，隨即猛地抬起頭，眼中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仿佛溺水之人看到了伸來的手。幾個年輕的參謀甚至控制不住地站了起來，身體微微顫抖。

李俊的聲音依舊平穩：“是的，林師長。我們是援軍?！?/p>

“請貴部堅守現有陣地，我們會從西面撕開一個口子，與你們匯合?！?/p>

“告訴你的弟兄們，再堅持一下?！?/p>

“炮火支援，五分鐘后開始?！?/p>

林震天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胸中翻騰的心緒。他聽得出對方語氣中的冷靜與自信，那不是虛張聲勢，而是一種源于強大實力的底氣。

“好！好！”他連說了兩個好字，聲音依舊沙啞，卻充滿了力量，“第六師…感謝你們！全師感謝你們！”

“我們…等你們！”

通訊切斷。

李俊放下送話器，目光投向車窗外那片被遠方火光與硝煙染成暗紅色的天空。

“命令各單位，按計劃行動?！?/p>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五分鐘后，讓懷城西邊的那些雜碎，嘗嘗我們第三師的炮彈是什么滋味兒！”

“是！”陳兵與王海同時應道，眼中戰意升騰，如同被點燃的引線。

龐大的戰爭機器，隨著李俊的命令，開始高速運轉，鋼鐵的咆哮即將撕裂這片沉寂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