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一旦種下懷疑的種子,很快便會長成蒼天大樹。
江福盛越看阿綏越激動,瞧這相似的眉眼、乖巧禮貌的品格、聰慧的勁兒.......簡直真的不能再真了。
如今阿綏病懨懨的,更是惹得江公公無限憐愛。
以至于當(dāng)裴謙前來探望生病的好友,看到虛弱的阿綏想沖上去就是一個擁抱時,江福盛在一旁擔(dān)心地險些跳腳。
“哎喲我的小世子喲,您太重了當(dāng)心傷到小公子!”
裴謙不可置信,“我很重嗎?”
江福盛摸了摸鼻子,尷尬笑道:“不重不重,奴才失言,您是太強壯了。”
裴謙不跟他計較,坐在阿綏床邊,從荷包里掏出一堆零嘴,全是他特意帶給生病的好友的。
他剝了一顆鹽香花生遞到阿綏嘴邊,“吃!多吃點病才會好!”
江福盛眼皮子狂跳,“小世子,小公子吃不了花生。”
阿綏點頭:“對,我臉上的疹子就是吃花生長出來的。”
裴謙震驚。
“陸長綏你太可憐了,這么香的花生你都吃不了,簡直太慘了!”
“我封你為天下第一慘!”
阿綏無語抱頭,這個人真的好吵。
裴謙撥弄一堆零嘴,挑出一塊糖:“這松子糖總能吃了吧?”
江福盛木著臉:“此物上火,小公子暫時也吃不得。”
裴謙皺眉:“那他能吃什么?”
“藥。”
阿綏:“我能吃藥。”
“哎,藥有什么好吃的?”裴謙幽幽地嘆了口氣,往嘴里一顆糖,含糊不清說:“你這樣讓我都不好意思吃了。”
江福盛:......也沒見你停啊。
云挽過來時,兩小孩正趴在榻上說話。
聽到動靜,裴謙扭頭喊道:“陸嬸——不對。”
他巴巴看著云挽,撓頭問:“我該喊您云嬸嬸、云娘娘,還是云舅母呀?”
娘親說陸長綏的母親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皇舅舅的妃子了,按規(guī)矩他應(yīng)該稱一聲‘云妃娘娘’,可裴謙覺得這樣過于生疏,因而一時拿不定該喊什么。
稍云挽一步進來的景宣帝斜他一眼,“你說呢?”
裴謙頓時徹悟:“明白了,云嬸嬸!”
“。”
........
不負眾望,在拜師禮前,阿綏身上的紅疹徹底消了下去,病熱也退了,恢復(fù)得極快。
對此,江福盛感動又激動,這驚人的恢復(fù)力可不就像極了他家陛下嗎?
他瞧著生龍活虎的阿綏,欣慰地眼角濕潤。
景宣帝冷眼瞥他,低聲警告:“收起你那奇怪的表情。”
江福盛按了按眼角,舒了口氣:“陛下您不懂。”
景宣帝:.......他是不懂。
這奴才,膽大包天。
........
古來諸學(xué)子對拜師之禮極為看重,禮成,方為其弟子。
因此清早起來,阿綏開始沐浴焚香正衣冠,在確保無不妥之后前往弘文館。
徐大儒雖已致仕,卻仍擔(dān)任弘文館講師一職,故而這場拜師禮便在弘文館舉行。
此時正值課堂期間,卻仍有不少人溜出來偷偷觀禮,畢竟這可是天下學(xué)子皆仰望的徐大儒收徒,收的還是個年僅四歲卻過目不忘的奶娃娃,大家都想前來一觀。
盥洗禮、叩首禮、贈六禮束脩、獻茶訓(xùn)示........步步在司儀的引導(dǎo)下完美完成。
待看到徐大儒為阿綏點砂開智,令其改口喊‘老師’時,云挽眼眶驟然發(fā)熱。
見狀景宣帝打趣:“夫人怎么還哭了?”
云挽:“妾身這是喜極而泣。”
因為在這一刻云挽忽然意識到她家阿綏長大了,并非年齡與身體上的長大,而是經(jīng)此一日,阿綏終于邁入了新的人生階段。
今后,他有德高望重的老師,那將會是阿綏人生中新的引路人,身為母親的云挽沒有辦法為其指導(dǎo)、解惑的事,他的老師能做到。
她的阿綏、她的孩子,往后的人生會越來越好,這是身為一個母親的喜悅。
“陛下,謝謝您。”
云挽清楚,若不是眼前這個手握大權(quán)、掌人生死的男人,她家阿綏不會有機會見到徐大儒,不會有機會成為他的學(xué)生。
或許這于他而言不過一句話的事,可對她來說卻是莫大的益處。
云挽非鐵石心腸之人,怎會不動容?
景宣帝很是受用,卻還是告訴她:“傻夫人,此并非全是朕的功勞,主要夫人養(yǎng)育出來的孩子爭氣。”
云挽愣怔,眸底迸發(fā)出光芒。
她仰首望著他,喃喃道:“陛下,妾身真的很感激您,很感激很感激......”
云挽不是個情感濃烈,善于表達的人,然而此刻她眼中的真切真摯似熔山噴薄而出,炙熱滾燙,仿佛能將人吞噬殆盡。
景宣帝情不自禁將她擁入懷中,兩顆跳動劇烈的心緩緩貼近。
江福盛唏噓。
幸好此處有遮擋,眾人不知這兩位主子親臨,否則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tǒng)?傳出去于他家小殿下名聲有礙。
沒錯,短短兩日,江公公埋在心底懷疑的種子已經(jīng)長成遮天巨樹。
底下觀禮人中有人喟嘆一聲:“此子將來必成大器!”
寵妃的母親、大儒的老師、勛貴的伯父、早死的父親、過目不忘的他、又有待他恰似仲父的帝王,何愁不成大器?
“換作我,也能如此。”
一不小心說出了心里話,頓時引來旁人側(cè)目。
“噓,小聲些。”他好友提醒。
那人趕忙捂嘴,左顧右盼,惴惴不安。
生怕天子耳目就躲在哪個地方凝視他。
長檐下,望著禮成的一幕,太子伴讀忿然:“太子殿下,徐大學(xué)士真是眼拙,竟然收陸長綏那奶娃娃為弟子,還將您的風(fēng)頭搶了。”
太子不屑:“那又如何?孤是太子。”
舅舅說了,以后大齊的江山是他的。
陸長綏的母親是個不守婦道的女人,不知廉恥勾引父皇,把父皇迷惑得不行,這才有了陸長綏現(xiàn)在的地位。
等她失寵了,有的是人收拾陸長綏那小子。
至于徐大儒,一個沽名釣譽之輩也配做他的老師?
太子如是想道,絲毫不承認心底生出過對陸長綏的妒意。
弘文館中學(xué)子的拜師禮,家長向來不露面,否則很難不變成結(jié)交權(quán)貴的場合。
被兒子喊來,只能躲在垂簾后的承恩公夫婦望著禮臺上的一幕幕。
永壽公主嘖嘖稱奇,心道皇兄為了美人,還真是煞費苦心了。
她無奈搖頭,悠然道:“皇兄這是老房子著火——”
“你說誰老?”
威嚴不悅之聲從后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