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沒事了…”李昂看著趴在自己肩膀上痛哭的少女。
身上能聞到淡淡的消毒水味,挺翹的鼻尖很是小巧,看起來分外可愛。
年齡…應該不大。
就是這樣可愛的醫生小姐,正把鼻涕眼淚一股腦蹭到他的列車長制服上。
李昂一陣心痛。
“我撿到了這個。”李昂從口袋里拿出眼鏡,給佩洛戴好。
佩洛擦了擦淚水,逐漸止住哭泣。
視線清晰起來,她才意識到李昂的臉近在咫尺,
于是受到驚嚇般彈出去,后退兩步。
“…那個是…福爾馬林的味道…抱歉…我身上很難聞吧?”她紅著臉解釋。
“我覺得還好?!崩畎簲[弄著地上那幾具尸體,把他們翻過來,扯掉面罩。
尸體的臉有曬傷痕跡,輕微脫皮,看來常年在海邊活動。
“這樣嗎…我叫佩洛!”少女雙眼緊閉,用力鞠了個躬,“多謝你救了我!我會努力報答你的!”
“我叫李昂,報答的事之后再說,你先過來一下?!崩畎赫姓惺?。
“好的…”佩洛有些迷糊。
按照佩洛從各種青春戀愛小說中得到的經驗,少女被救出之后,應該是以身相許一類的橋段,
而不是和救命恩人一起檢查尸體。
不過這樣也好,最起碼她專業對口,不會鬧出笑話。
“你給其中一個處理了傷口,對嗎?”李昂問。
“是的??p了78針,還用了【縫合】能力?!迸迓逭局鄙眢w,“那是我作為醫生的職責?!?/p>
“我不打算評判什么,堅守自己原則的人值得尊敬?!崩畎阂粋€個掀起那幾個人的衣服,查看腹部,“還記得傷口長什么樣嗎?”
他想確定那名游蕩者真的死了。
“記得。”佩洛跟在李昂身后,一個個查看過去,“不是這個…也不是這個…”
即將掀起最后一個時,門口突然傳來呼喊。
“佩洛!你還好嗎?”
李昂轉過頭,看到了兩道身影。
他們看起來很焦急。
一個頭戴橙紅色鳥嘴面具,身穿黑色連體防護服,從頭到腳包裹得嚴嚴實實。
看來是白袍序列的能力者。
另一個是…那天在車站幫自己付錢的漂亮女人,名字叫彌安。
她怎么會在這?
居然跟佩洛認識嗎?
彌安看到自己似乎也很驚訝,不過她更擔憂佩洛的安危,對李昂點點頭就沒再說話。
諾亞也跟了進來,她站在那兩人身后,跟李昂呈包圍狀態,做好了隨時動手的準備。
諾亞覺得這兩人不對勁。
“爺爺!彌安姐!抱歉,請你們等一下!”
她跟李昂檢查完最后一具尸體,才快步跑過去,和兩個人分別用力擁抱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李昂注意到…
那兩個人的視線始終都停留在自己身上。
——
“確實是風暴途徑的序列九,漁民。他們手上有閃電狀的徽記。”彌安拽起他們的袖子,確認情況后又放下。
“跑了一個?!崩畎悍醋詈笠痪呤w腹部,“那家伙被我捅了幾刀,這幾個都不是?!?/p>
彌安的表情有些復雜。
“捅得好!”疫醫的聲音透過面罩傳出,帶著沙沙聲,聽起來有些失真,
“該死的畜生,我明天就把這件事上報奧古二世,讓他好好懲戒一下這群混蛋!”
痛罵完畢,他又轉頭看向李昂。
說真的,此時此刻,疫醫簡直樂得合不攏嘴。
這李昂…鼻子,眼睛,嘴巴,就連每一根頭發絲,看起來都無比順眼。
“哎呀…”疫醫伸出手,打算摸摸李昂的腦袋,被李昂一臉詫異地躲開了。
疫醫依舊笑呵呵地打量李昂,像個慈祥的普通老頭。
如果沒有這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小伙子,
那么,救下佩洛的就會是彌安。
原本就算得上關系親近,再加上救命之恩,佩洛肯定會全心全意幫助彌安。
而自己為了償還人情,也不得不站在她這邊,進而失去奧古二世的援助。
一旦彌安失敗,自己受到牽連,疫苗無法傳播不說,作為樣本的珍貴身體也會被處死。
那樣,這么多年的堅持和付出就都白費了。
可現在,救下佩洛的是李昂。
雖然彌安幫忙定位了匪徒的位置,可他也幫那名占卜師治好了眼睛。
硬要厚著臉皮說兩清,彌安是沒辦法反駁的。
奪回主動權的疫醫心情無比舒暢,他拍了拍李昂的肩膀,護目鏡下的眼睛瞇成兩條縫。
這老頭有病吧?李昂咽了口唾沫,他心里毛毛的。
“感謝的話就不多說了,有什么事盡管找我。”疫醫不善言辭,憋了半天也就這么一句。
末了,他又補了一句。
“我是序列六。”
干癟的承諾瞬間變得無比豐滿,幾乎要閃出光芒。
李昂感覺臉上的傷口一陣發癢,再伸手觸碰時,已經徹底愈合了。
我是序列六這幾個字,可比大部分許諾和吹噓,含金量高出太多太多。
序列六的指尖血,效果顯然更好,甚至超出了李昂這個序列九的承受極限。
就算被他污染后要打折扣,也只會剛好掉到能勉強…
嗯?
李昂突然覺得不太對勁。
他看著疫醫,不知為何有種…
同類的感覺。
感染者?
一名生活在大型避難所里的,序列六的感染者…
他面具下的臉是什么樣?
成天戴著面具,就沒人起疑心嗎?
如果真是感染者,那這序列六的指尖血就連污染都不需要,拿過來就能用,保證最高品質的效果。
可他怎么保持理智的?
“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你,李昂先生?!睆洶驳穆曇舸驍嗔死畎旱乃季w。
她和那天一樣,即便換了身更低調方便的衣服,談吐舉止也都有種說不出的端莊優雅。
“我這么愚鈍的人,居然恰巧結識了這樣一位高尚的紳士,看來命運偶爾也會偏向我一次?!彼拷畎?,用手帕輕輕擦去李昂臉上的血跡。
諾亞在她身后張牙舞爪,試圖用眼神砍斷她的手。
“大概是緣分吧?!崩畎盒α诵?,“親自從匪徒手中營救人質,這對貴族小姐來說實在…令人驚訝,難不成你是能力者?”
“說來實在慚愧,我是一名修行中的見習騎士?!睆洶不卮?,
“佩洛是我看著長大的妹妹,我無論如何都不能袖手旁觀。哪怕僅僅是綿薄之力,也總好過沒有。”
佩洛用力點點頭。
修行中的見習騎士…李昂聽過別人這么說,知道這是貴族的常用說辭。
鐵王座序列是秩序的維持者,名頭好聽,又和貴族的職責重合。
想要個能力者的身份鍍金,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不過大部分貴族忙著享樂,不會真正穿上重甲開始見習,本質上也就是普通人。
所以他們會自稱“修行中的見習騎士”,意思是自己嘗試過,可惜目前還扛不起那套重甲。
彌安的笑容愈發明媚,她似乎還想繼續說什么,
可李昂已經低頭繼續看尸體了。
這場綁架…他總感覺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比如這三個漁夫。
那一發炮彈把他們全震暈了?會有這么幸運的事?
而且…那名游蕩者為什么會混進去?是自己認錯了,還是…
“麻煩讓讓?!?/p>
兩名身穿銀色制服的警察抬著擔架,把尸體搬了上去。
擦肩而過的瞬間,李昂注意到其中一名左眼纏著紗布的警察有些面熟。
他低著頭,似乎不太敢看自己。
“站住?!崩畎荷焓峙牧伺膶Ψ郊绨?,警察立刻停下,抬頭望向他。
左眼眶仍舊在往外滲血,紗布遮住大半張臉,實在認不出來。
目光從警察身上挪開,李昂抬起頭,
發現彌安正靜靜望著自己,淡紫色的眸子帶著笑意。
——
“該死…他差點就認出我是當時那個乞丐!”查理解開制服扣子,喘著粗氣。
“什么意思?”齊耳皺起眉頭,“你說他是工坊主?”
“對!”
“序列四的半神?”
“那就不確定了,當時沒看清臉。但半神確實在他的工坊里,就算不是本人,也是他的靠山?!辈槔砻嫔?,
“否則你覺得他怎么打開的那扇軍工級別大門?只有彈坑,沒有炮彈,那明顯是某種‘能力’!”
“…蠢材!那你還在等什么?快把這事告訴彌安??!”齊耳一巴掌拍在查理頭上,
“我沒找到機會!”查理捂著腦袋,“二等兵呢?他好像認識這人。”
“二等兵的傷口裂開了,正在地窖里躲著包扎。他失血過多太虛弱,得歇一段時間了。”齊耳摸了摸下巴。
“你覺得在二等兵眼里,那個叫李昂的會是什么身份?他看起來完全沒覺得對方是半神,反而大喊了一句…‘機什么師’?!?/p>
“…誰知道。那句話怎么說來著,一千個人眼里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辈槔碛妹弊由戎L,“可能二等兵也有話想說,只是沒找到機會。畢竟他是做臟活的,不能跟彌安見面。”
齊耳想了想,拉著查理站起身。
“走,把這身衣服換了,去找占卜師。”
“她能遠距離跟人溝通,咱們得把手頭的情報告訴彌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