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靈圃濃厚的怨霧仿佛還粘附在肺葉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冷的刺痛。血蘭那雙蝕心蘭花苞般的痛苦眼眸,如同烙印般刻在沈煉的神魂深處。定脈星錐…禁地…九棺投影核心…每一個詞都重若千鈞,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杜長老和丹癡的圖謀,已不僅僅是個人私欲,而是要將整個青云宗拖入孽龍的血盆大口!
他強壓下立刻沖向后山禁地的沖動。時機未到!血蘭痛苦傳遞出的最后警告猶在耳邊——禁制反噬極其猛烈,丹癡隨時可能察覺!此刻貿(mào)然行動,不僅救不了任何人,連自己都會暴露在陽光下,被碾得粉碎。
回到靈藥園小屋,沈煉立刻封閉禁制,盤膝調(diào)息。識海中混沌星軌急速運轉(zhuǎn),【破妄】印記的清輝一遍遍梳理著驚悸的心神,竭力抹除闖入禁地可能殘留的氣息波動。地火煞紋的熾熱與守護烙印的厚重交融,才勉強壓下那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
“力量…還是不夠!”沈煉感受著掌心星辰印記的灼熱,眼神銳利如刀。必須更快地成長!杜長老丹癡乃至他們背后的飼龍者…都是橫亙在前路上的恐怖巨峰!
翌日午后,沈煉剛從地下石室出來,便看到云璃的身影在藥圃邊緣焦急地徘徊。少女清麗的臉上籠著一層揮之不去的憂色,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裙角。
“云師妹?”沈煉快步上前。
“沈師兄!”云璃見到他,如同見到救星,眼圈微微泛紅,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出事了!外門…外門出大亂子了!”
“怎么回事?”沈煉心中一凜。
“是培元丹!”云璃的聲音帶著哭腔和憤怒,“昨日新發(fā)放的那批培元丹…有毒!”
她急促地講述著:就在今晨,負責巡查外門區(qū)域的百草峰執(zhí)事發(fā)現(xiàn),大量領(lǐng)取了昨日新發(fā)培元丹的外門弟子,在服用后出現(xiàn)不同程度的異常!輕則心浮氣躁,靈力不穩(wěn),修煉時頻頻出錯;重則面目赤紅,經(jīng)脈逆沖,渾身散發(fā)出暴戾氣息,甚至有人對同門大打出手!場面一度混亂不堪!
“那些丹藥的氣息…和我在廢渣房里感應(yīng)到的一模一樣!”云璃咬著嘴唇,眼中既有恐懼,更有對幕后黑手的痛恨,“雖然被掩飾得極好,但我的靈體絕對不會錯!就是孽龍怨念!他們已經(jīng)喪心病狂到連外門弟子的基礎(chǔ)丹藥都不放過了!”
沈煉的臉色瞬間陰沉如冰。果然!鎖靈圃的蝕心蘭,丹房地下的青銅爐鼎,最終產(chǎn)出的是這些浸透怨念的毒丹!外門弟子根基淺薄,服用這種毒丹,就如同在體內(nèi)埋下隨時可能引爆的火雷!潛移默化之下,要么淪為怨念侵蝕心智的行尸走肉,要么在關(guān)鍵時刻被引爆怨念反噬身亡!丹癡一脈,這是要釜底抽薪,用整個宗門未來的根基來喂養(yǎng)他們的邪惡計劃!
“周濟長老呢?他怎么說?”沈煉沉聲問道。
“周師叔…”云璃神色復雜,“他立刻下令封存了剩余的培元丹,并親自去查驗了。但…但他回來后面色極其難看,只說丹藥煉制過程可能出了偏差,已責成丹房重新煉制無害的丹藥補發(fā)…然后…然后就把我打發(fā)出來了…讓我不要聲張…”
沈煉眼中寒光一閃。周濟的態(tài)度,耐人尋味。他顯然查出了問題根源,卻選擇了掩蓋!是忌憚丹癡一脈的勢力?還是…也牽扯其中?
“師兄,我們該怎么辦?”云璃無助地看著沈煉,清澈的眼眸滿是憂慮,“補發(fā)丹藥需要時間,可那些已經(jīng)服用毒丹的弟子怎么辦?怨念入體,拖得越久越難拔除!而且外門現(xiàn)在人心惶惶,再這樣下去…”
沈煉腦中飛速運轉(zhuǎn)。血祭全宗的恐怖計劃如同巨石壓頂,此刻外門的混亂,既是危機,或許也是一個突破口!他需要一個契機,一個既能部分解決眼前困境,又能暗中積蓄力量撬動局勢的支點!
“丹藥…”沈煉目光落在靈藥園內(nèi)生機勃勃的藥草上,又看向云璃,“云師妹,你之前說,周長老默許你研究改良低階丹方?”
“嗯?”云璃一愣,隨即眼睛一亮,“對!周師叔前幾日確實給了我權(quán)限,讓我嘗試簡化‘蘊靈散’的配方,降低煉制門檻供給外門…師兄的意思是?”
“培元丹的丹方,你還記得嗎?”沈煉問道,眼中閃爍著決斷的光芒。
“當然記得!”云璃用力點頭,身為天心靈體,對草木藥性過目不忘,“主材是‘玉髓草’‘地元花’‘青禾果’三味,輔以幾種調(diào)和藥性的普通草藥…”
“好!”沈煉斬釘截鐵道,“我們就在蘊靈散的改良上做文章!明面上,研究的是蘊靈散,暗地里,我們用同樣的思路,來煉制一批…真正的無害的培元丹!”
云璃倒吸一口涼氣:“可是師兄…材料從哪里來?而且煉制需要丹爐人手,目標太大,瞞不過丹癡和杜長老的眼睛…”
“材料…就用靈藥園里最普通的草藥!”沈煉指向園中那些生長茂盛蘊含靈氣卻因品階不高而少人問津的植株,“藥性不夠,就用數(shù)量來補!藥性駁雜,就用特殊手段提純!”他取出懷中那枚溫潤的龍髓玉胎,“此物蘊含造化生機,借其力量滋養(yǎng)草藥,足以驅(qū)散藥草本身沾染的微量怨念,甚至提升少許品質(zhì)!”
“至于煉制…”沈煉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我們不用丹房!去找胡三!”
外門區(qū)域,煉丹堂配藥司。
混亂的氣息仍未完全散去。空氣中彌漫著丹藥煉焦的糊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躁動氣息。領(lǐng)取丹藥的窗口前依舊排著長龍,只是弟子們臉上都帶著焦慮驚疑和難以掩飾的戾氣。幾個執(zhí)事弟子滿頭大汗地維持著秩序,呵斥聲在嘈雜中顯得格外刺耳。
“排隊!都給我排隊!新煉的丹藥馬上就送來!”
“憑什么不給我們解藥?吃了你們的毒丹,老子現(xiàn)在靈力亂竄,怎么修煉?”
“就是!賠償!必須賠償!”
“吵什么吵!長老說了是意外!等著領(lǐng)新丹藥就是了!”
怨氣在人群中滋生蔓延。
配藥司旁邊的煉器雜役區(qū),一個臨時搭建的簡陋窩棚里。胡三臉色慘白如紙,盤坐在冰冷的石地上,渾身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般被冷汗浸透。他雙目赤紅,布滿血絲,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著,裸露的皮膚下,青筋如同蚯蚓般根根暴起扭曲跳動,散發(fā)出狂暴的氣息。他咬緊的牙關(guān)咯咯作響,嘴角溢出血沫,似乎在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
旁邊幾個相熟的雜役弟子急得團團轉(zhuǎn),卻束手無策。
“胡三哥!你撐住啊!藥堂的人馬上就來了!”
“媽的,都怪那毒丹!胡三哥不過多吃了一顆想沖關(guān),怎么就變成這樣了?”
“藥堂的人來了有個屁用!剛才那個丹藥執(zhí)事過來看了一眼,說胡三走火入魔沒救了,讓…讓抬走…”
“放他娘的屁!”一個黑壯的漢子怒罵道,眼中滿是悲憤,“胡三哥這是被怨氣沖了心脈!他們煉的毒丹害人!”
窩棚的草簾被猛地掀開。沈煉和云璃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沈師兄?云師姐?”幾個雜役弟子看到來人,先是一愣,隨即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快救救胡三哥!”
沈煉一步跨到胡三身前,【破妄】印記瞬間開啟。視線穿透胡三體表,只見他丹田之內(nèi),一縷極其凝練的灰黑色氣流如同毒蛇般盤踞,瘋狂沖擊著脆弱的心脈,引動他自身駁雜的靈力狂暴逆沖!正是高度濃縮的孽龍怨念!胡三服用的那顆丹藥,怨念含量遠超尋常!
“來不及等藥堂了!”沈煉眼神一凝,對云璃喝道,“護住他心脈!”
云璃毫不猶豫,雙手掐訣,月白色的凈化靈光如同薄紗,瞬間籠罩住胡三沸騰的上丹田區(qū)域,勉強護住心脈不失。
沈煉則蹲下身,右手五指張開,虛按在胡三劇烈起伏的丹田位置!識海之中,混沌星軌轟鳴!守護烙印的清光混合著【裂穹】的湮滅意志,在星軌的統(tǒng)御下,化作數(shù)道細微卻凝練至極纏繞著暗金色星芒的鎖鏈!
“‘引煞’!出來!”
沈煉低喝一聲,五指猛地一抓!
那數(shù)道星煞鎖鏈如同擁有生命般,瞬間刺入胡三丹田!
噗!
胡三身體巨震,張口噴出一大口腥臭污濁的黑色淤血!
星煞鎖鏈精準地纏繞住那縷瘋狂肆虐的灰黑怨念毒蛇,湮滅鋒芒爆發(fā),將其寸寸絞碎凈化!狂暴逆沖的靈力如同被抽掉了薪柴,瞬間平息了大半!
整個過程快如閃電!
“呃啊——”胡三發(fā)出一聲長長的**,緊繃的身體驟然松弛,赤紅的雙眼恢復了一絲清明,茫然又驚恐地看著眼前的沈煉。
“胡師兄,穩(wěn)住心神,運轉(zhuǎn)基礎(chǔ)功法!”沈煉沉聲道,收回手掌,指尖纏繞的星煞鎖鏈虛影緩緩消散。
窩棚內(nèi)一片死寂。幾個雜役弟子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如同神跡般的一幕。連聞訊趕來的幾個執(zhí)事弟子也被堵在門口,滿臉驚駭。
“胡三哥!你…你沒事了?”黑壯漢子最先反應(yīng)過來,驚喜地叫道。
胡三感受著體內(nèi)雖然虛弱但已恢復平靜的靈力,又看了看地上自己噴出的那灘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黑血,最后目光落在沈煉平靜卻帶著一絲疲憊的臉上。
撲通!
這個平日粗豪魯莽的漢子,竟掙扎著翻身跪倒,額頭重重叩在冰冷的地面上!
“沈師兄!救命大恩!胡三這條命,以后就是您的了!赴湯蹈火,萬死不辭!”聲音嘶啞,卻帶著金石般的堅定!
“起來。”沈煉扶起胡三,目光掃過窩棚內(nèi)外一張張震驚渴望又帶著無盡委屈與憤怒的臉孔——有雜役,有外門弟子。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毒丹之事,非是天災,實乃**!有人為一己之私,視我等同門性命如草芥!藥堂靠不住,長老們或許各有顧忌,但我們自己,不能坐以待斃!”
眾人屏息,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我們需要自救!”沈煉斬釘截鐵,“從今日起,我愿提供一批真正無毒甚至能滋養(yǎng)根基的培元丹!但此事關(guān)系重大,需絕對隱秘!”
他看向胡三:“胡師兄,你在外門人面廣,信得過的兄弟有多少?”
胡三胸膛一挺,眼中燃起火焰:“沈師兄放心!我胡三別的本事沒有,在外門這片泥地里摸爬滾打幾十年,過命的兄弟還是有一些!只要是師兄吩咐,刀山火海,眉頭都不皺一下!”
“好!”沈煉點頭,看向云璃,“云師妹,煉制之事,就拜托你了。材料我會想辦法盡快送到。”
云璃用力點頭,清澈的眼眸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交給我!”
“至于你們,”沈煉的目光掃過窩棚內(nèi)幾個雜役和外門弟子,“守口如瓶,暗中聯(lián)絡(luò)可靠之人。胡師兄傷愈后,會告訴你們?nèi)绾温?lián)絡(luò)。記住,我們需要的不是一時沖動,而是能守住秘密相互扶持在黑暗中積蓄力量的人!”
“明白!”黑壯漢子等人激動地低吼回應(yīng),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偏僻荒廢的靈礦洞窟深處。
廢棄的礦道曲折幽深,空氣中彌漫著塵土和鐵銹的氣息,只有幾盞掛在巖壁上的老舊靈石燈散發(fā)著昏黃搖曳的光芒。這里是青云宗早已廢棄的靈石礦脈邊緣,人跡罕至。
洞窟中央較為空曠的區(qū)域,被簡單清理過。此刻,聚集了二十余人,大多是身著雜役或外門弟子服飾的年輕人,個個氣息駁雜,修為不高,但眼神卻異常明亮,帶著壓抑的怒火和不屈的斗志。胡三站在最前方,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腰背挺得筆直。
沈煉和云璃站在一塊稍高的巖石上。云璃身前擺放著幾個沉甸甸的麻袋,里面裝滿了從靈藥園各處“撿漏”來的普通藥草,散發(fā)著泥土和草木的混合氣息。
“兄弟們!”胡三的聲音在洞窟中回蕩,帶著劫后余生的嘶啞和一種新的力量,“毒丹害人!宗門上層視我等如螻蟻!但沈師兄和云師姐,給了我們活路,給了我們希望!”他猛地一指云璃身邊的麻袋,“看到了嗎?這些最不起眼的藥草,在云師姐手中,就能煉成救命的靈丹!不需要看那些高高在上丹師老爺?shù)哪樕 ?/p>
“今日,沈師兄帶我們立個規(guī)矩!從今往后,守望相助,生死與共!”
胡三轉(zhuǎn)身,對著沈煉單膝跪地,抱拳過頂,聲音鏗鏘:
“請沈師兄立旗!請沈師兄賜名!”
“請沈師兄立旗!請沈師兄賜名!” 二十余人齊刷刷單膝跪地,低沉的吼聲在礦洞中回蕩,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昏暗的光線下,一張張年輕而堅毅的臉龐,被靈石燈搖曳的光芒映照得明暗不定。空氣中彌漫著塵土汗水鐵銹和一絲草藥的微澀氣息,混合成一種粗糲而堅定的味道。
沈煉的目光緩緩掃過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卻同樣燃燒著火焰的臉龐。他看到了胡三眼中死里逃生的感激與忠誠,看到了黑壯漢子等人壓抑的怒火與希望,也看到了深處幾個年輕雜役弟子眼中的忐忑與渴望。
“起來。”沈煉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礦洞深處水滴的滴答聲,“旗在心中,不在形制。名號,不過是個念想。”
他頓了頓,沉聲道:
“我們身處外門,如墜泥濘。丹脈之爭,如地火奔騰,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然地火雖兇,亦有焚盡污穢淬煉真金之力!”
“今日結(jié)盟,不為爭權(quán)奪利,只為在這片泥濘地火之中,守望相助,護持己身,淬煉我等志同道合者之心!”
“此盟,便名——‘地火’!”
“地火盟!”胡三猛地抬頭,眼中精光爆射,低吼出聲。
“地火盟!”黑壯漢子緊隨其后。
“地火盟!”
“地火盟!”
低沉而有力的呼號如同壓抑已久的地火巖漿,在廢棄的礦洞中奔涌沖撞回響!二十余雙眼睛,如同黑暗中點燃的星辰,匯聚在沈煉身上。
沈煉伸出手,指向云璃身旁那幾個鼓鼓囊囊的麻袋:“材料在此!云師妹將帶領(lǐng)幾位信得過通曉藥理的姐妹,在此秘密煉制無毒培元丹的第一批種子!胡三!”
“在!”胡三挺直脊梁。
“你傷愈后,負責甄別聯(lián)絡(luò)值得信賴的外門雜役弟子,暗中替換毒丹!務(wù)求穩(wěn)妥,寧缺毋濫!”
“遵命!”胡三抱拳,眼中閃爍著精明的光芒。
“其余人等!”沈煉目光掃過眾人,“嚴守秘密,勤修不輟!地火盟初立,無須張揚,但求根基穩(wěn)固,如地火暗涌,待時而動!”
“是!”眾人齊聲應(yīng)諾。
昏黃的燈光下,云璃已經(jīng)開始分揀草藥,動作輕柔而精準。幾位被她挑選出來的心思細膩的女弟子圍在一旁,仔細學習辨認。胡三則低聲與幾個核心成員交代著什么,手指在地面的碎石上劃出簡易的區(qū)域標記。
沈煉站在高處,看著下方這悄然運轉(zhuǎn)起來的小小聯(lián)盟。一股微弱卻真實的暖流,驅(qū)散了鎖靈圃帶來的刺骨寒意。
丹癡的萬魂丹以怨念為引,欲將全宗化作祭牲。
而他沈煉的地火盟,便要以這最普通的草木為薪,在這片被黑暗籠罩的土壤里,點燃第一簇反抗的火苗!
星星之火,亦可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