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數學大題答案被揭曉的那一刻，所有的解題過程也變得明朗起來。

謝予臣腦海里瞬間涌現出無數的蛛絲馬跡：

盛枳那個被吐槽了很多次的，稱得上是詭異的手機鈴聲。

她發燒那天纏著自己，淚眼朦朧地對自己說過的話：

“我要死了。醫生說治不好了……”

明明娃娃機里有那么多可愛的玩偶，她卻挑了個其他人看都不會看一眼的東西，還開玩笑說：

“ 因為它們是打不死的小強啊。”

甚至，自己一怒之下說出的那句“克隆羊只活了六年”時，她當時一反常態的高興：

“謝謝你的祝福，我會努力的?！?/p>

……

過往一幕幕如走馬燈般浮現，仿佛他才是那個瀕死的病患。

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只是他頭一回遇到互相喜歡的女生，太過得意忘形，下意識忽略了這些。

現在現實給他來了當頭一棒。

巨大的恐慌與悔恨籠在心頭，壓得謝予臣喘不過氣來。

從云京到乾寧約莫三個半小時車程。

他坐在車后座，手機屏保上的光滅了又亮，上面的女孩笑容明媚。

他盯著看了很久，久到視線都有些模糊了。有水滴滑落在屏幕上，又被他迅速拂掉。喉結不自覺滾動了幾下，喉嚨澀地發苦。

抵達天水灣時，已經是下午五點了。

天又陰了下來，像是在醞釀一場暴風雨。

電梯門上方的數字不斷跳動，謝予臣對著鏡子試圖調整好自己的狀態，到頭來卻還是無濟于事。

十六樓的兩戶人家大門都緊閉著。

謝予臣看著盛枳的家門，抬手時卻遲疑了。

此前他從未主動拜訪過對門。

一是盛枳之前不愿意讓她媽媽知道兩人的關系，二是他更喜歡盛枳肆無忌憚地霸占他的地盤。

虛握的手不知在空中舉了多久，久到那扇門忽然打開，他才堪堪回神。

盛枳似乎要出門，另一只手還保持著揣鑰匙的動作，抬頭看見謝予臣的那一刻明顯愣了下，往前兩步。

“你怎么回來了？”

謝予臣將她摟進懷里，手臂力道收緊，生怕一個不小心她就消失了。

盛枳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是明顯能感覺到他的狀態不是很好，她回抱著謝予臣，耐心問：

“怎么啦？”

“對不起……”

謝予臣的嗓音帶著濃重的啞意，又重復了一遍，“對不起。”

“為什么這么說？”

盛枳從他的懷里出來，握住他的一只手，抬頭時發現面前比自己高了不少的男生眼眶泛著紅，極力壓抑著情緒。

謝予臣閉了下眼：“就是覺得，我以前對你很不好?！?/p>

他像個犯了錯的孩子，每個字說的都無比艱難晦澀。

盛枳意識到什么似的沖他笑了笑，語氣輕松：“你對我已經夠好了?！?/p>

她踮起腳，費勁兒地摸了摸謝予臣的腦袋：

“不要這副樣子，我還以為你劈腿了呢。”

“我沒有！”謝予臣急切解釋。

“開玩笑的啦。”她說，“你是不是想我了？”

謝予臣斂著眸點頭。

他終于明白，盛枳猶豫甚至逃避了那么久的秘密是什么。他驚覺，原來他也是個缺乏面對真相的勇氣的膽小鬼。

好半晌，他轉了個話題，“你剛剛是要出門嗎？”

盛枳點頭：“樓下新開了家糖水鋪，我打算去試試的?！?/p>

“我陪你去?！?/p>

盛枳沒拒絕。

兩人迅速下樓，買完盛枳想要的東西，她還額外打包了一份冰糖烤梨。

一直到再次回家，盛枳很自覺的跟著謝予臣進了他的家。

兩人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盛枳把那份冰糖烤梨推到他面前，又舀了一勺糖水遞到他嘴邊：

“你嘗一下，很甜的。”

謝予臣沒拒絕，過于甜膩的食物讓他有些不習慣，卻還是皺著眉喝了。

書上說，甜食會讓人分泌多巴胺。盛枳問：“你有沒有高興一點?！?/p>

謝予臣不想騙她，老實搖頭。

盛枳放下勺子，語氣格外平靜：“你知道了的吧？”

盡管只是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但謝予臣還是知道她在說什么。

他心尖一顫，那種深深的無力感再次襲上心頭。

他抓住盛枳的袖口，恨不得一把掐死過去出口傷人的自己。

所有的懊惱最后悉數化為一個沒有起不到任何彌補作用的詞：

“對不起?！?/p>

“這不是你的錯。”

不知道為什么，以這種方式說開，盛枳反而松了一口氣。

她又問：“既然你知道了，如果你想和我分手的話……”

“不分手！”

她的話被謝予臣打斷，人也重新被他摟進懷里。

“不要分手，不要離開，求求你……”

謝予臣聲音有些哽咽，下巴埋在她的頸窩，整個人充滿破碎感。

他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明明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可是為什么事情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明明要死的是自己，他看上去卻比自己還要難過。

盛枳開始思考，是不是一開始就不該去招惹謝予臣？

這個問題無解，起初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可事情發展到如今這一步，她也無法控制了。

“謝予臣，我承認我是很自私。”

她離開謝予臣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捧著他的臉，替他擦掉眼淚，“我也不想和你分開的?！?/p>

“那我們就一直在一起吧?！?/p>

直到我離開這個世界為止。

謝予臣不斷點頭。

他其實不太想流淚的。

明明盛枳才是最難過的人，他應該表現得堅強一點，靠譜一點才對。

“不要哭啦。”

盛枳又湊近了些，想用最干脆直接的方式安慰他。

謝予臣上半身卻往后躲了躲，避開了她的親吻。

他聲音有些不自然，還帶著鼻音：“我感冒了，會傳染給你 ……”

“那親一下臉?！?/p>

說完，她的唇瓣迅速在謝予臣的臉頰邊碰了一下。

“開心一點，我不是很喜歡愛哭的男生。”

盛枳看出他現在腦子不太靈光，故意唬他。

謝予臣抽了幾張茶幾上的紙巾，擦掉臉上未干的淚痕，抿著嘴：“我以后不這樣了。”

盛枳笑了，沖他伸手，撒嬌似的：“抱抱。”

謝予臣又一次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