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永忠抬起頭，在兩人的期待中，緩緩開口。

“殺我軍中弟兄，占我大順國土，還想讓我幫你，憑什么？”

朱聿鍵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冷冷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大刑伺候！”

“慢，慢著！”

宋之繩見狀，連忙上前一步，勸道：“殿下，且慢動手。下官出發之前，陛下曾有交代，此番除了尋找石脂水，還有一個重要任務，就是收復失地，安撫民心。若今日殺了郝永忠，恐怕會激起更多民憤，反而不利于大局。”

朱聿鍵冷哼一聲，道：“安撫民心？他一個反賊頭目，殺了又如何？他不說，我就打到他說為止！石脂水的下落必須問出來！”

宋之繩依然堅持：“今日殺了他，固然解一時之氣，但從長遠來看，只會讓更多的百姓和闖軍殘部對我們心生怨恨。若他們聯合起來對抗朝廷，收復失地便成了一紙空談。陛下曾多次強調，民心所向，方能長治久安。”

朱聿鍵眉頭緊鎖，顯然對宋之繩的話有些不耐煩，但礙于對方的身份和皇帝的囑托，他也不好直接反駁，只是冷冷道：“他不開口，石脂水的事怎么辦？完不成陛下交代的事，你我如何交代？”

宋之繩這才松了一口氣，說道：“下官和李修撰已經根據地理志和民間傳聞，圈定了石脂水的大致范圍，就在沿河灣通往靖邊的方向。即便郝永忠不說，我們也能找到。”

郝永忠聽到這里，臉色微微一變，但很快又恢復了冷漠，依舊閉口不言。

宋之繩注意到他的反應，心中更加篤定，繼續說道：“郝將軍，我知道你對朝廷有諸多不滿，但今日之事，關乎的不僅是朝廷的利益，更是沿河灣乃至整個陜西百姓的福祉。石脂水若能開采利用，百姓冬日不再受凍，夜間也能勞作，山林也能得以休養。你若肯說出石脂水的具體位置，不僅是為朝廷立功，更是為家鄉百姓謀福。”

郝永忠依舊沉默，干脆閉上眼。

朱聿鍵見狀，不耐煩地說道：“宋先生，何必與他多費口舌？這種反賊本王見的多了，拉出去打一頓，打到他說為止！”

宋之繩擺了擺手，示意朱聿鍵稍安勿躁，隨后對郝永忠說道：“郝將軍，我知道你心中仍有疑慮。你不妨看看，我們接下來如何行事。若我們真能為百姓謀福，你再說也不遲。”

郝永忠終于開口，冷冷道：“你們這些當官的，嘴上說得天花亂墜，誰知道背地里打的什么主意？我憑什么信你們？”

宋之繩正色道：“信與不信，全在你一念之間。但我可以向你保證，若我們發現石脂水，必定優先用于民生，絕不讓百姓再受凍餓之苦。”

郝永忠盯著宋之繩，似乎在判斷他話中的真假。

片刻后，緩緩說道：“我倒要看看你們究竟在耍什么花樣。如果……我是說如果啊，你們所言非虛，我郝永忠這條命交給你們也無妨！”

朱聿鍵見事情有了轉機，雖然心中仍有不滿，但也知道此時不宜再激化矛盾，便揮了揮手，示意親兵將郝永忠暫時押下，嚴加看管。

待郝永忠被帶出營帳后，朱聿鍵皺眉道：“宋先生，此人桀驁不馴，留著他恐怕是個禍患。”

宋之繩搖頭道：“殿下，此人雖為反賊，但在沿河灣一帶頗有威望。若能將他收服，不僅有利于我們尋找石脂水，更能借此安撫民心，可謂一舉兩得，還有就是……”

說到此處，他突然壓低聲音：“此人是高一功的副手，是闖賊的重要首領，掌握很多重要情報，若能將其策反，其利要遠大于弊！”

朱聿鍵恍然大悟，不禁笑道：“本王還以為宋先生只是搞研究的，沒想到，對于全盤戰事考慮如此周全，果然是科學院出來的，佩服佩服！”

宋之繩微微一笑：“陛下組建科學院，可不僅僅是為了搞研究。”

朱聿鍵點點頭，又問道：“先生以為，接下來該如何行動？”

“很簡單，占領沿河灣，驅除闖軍勢力，安撫民心，讓郝永忠親眼看看他的鄉親父老是如何罵他的！”

“這……本王有些糊涂，還請先生明言！”

宋之繩說道：“殿下只需將隨軍攜帶的糧草拿出兩成，分發給當地百姓，其他的問題便可迎刃而解！”

朱聿鍵更加疑惑，畢竟此處被李自成控制多年，百姓們早就不認大明了。

上來就給人家發糧食，豈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殿下不必多慮，按照下官所言，定會事半功倍！”

“可是……咱們主要的任務還是尋找石脂水，倘若先生擔心那些刁民作亂，本王自會出兵鎮壓……”

“殿下對治水可有心得？”

“治水？”

朱聿鍵撓了撓頭，心說怎么又聊到治水了？

不是尋找石脂水嗎？那玩意是油不是水，你這話題跑的有點猛啊！

宋之繩說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治民猶如治水，堵不如疏，一味地鎮壓，并非良策。”

“這個，這個……本王有點亂，有點亂……”

朱聿鍵突然發現，自己的文化水平有點跟不上了。

宋之繩說道：“下官保證，區區些許糧食，可抵千軍萬馬！”

朱聿鍵身為藩王，卻非養尊處優，他從小就有大志向，否則也不會散盡家財，招兵勤王。

雖然第一次勤王很失敗，一路上被闖軍揍……

不過他有個優點，就是用人識人。

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這句話肯定沒錯。

本以為宋之繩只為尋找石脂水，現在看來，是自己膚淺了。

此人才學自是不必多說，如今帶著圣意，肯定深得陛下信賴，那就……

“好，本王這就下令，分發糧食，安撫百姓，然后呢？”

宋之繩稍加思索，說道：“三天吧！”

“三天？什么三天？”

“郝永忠全軍覆沒，無論李自成還是高一功，等他們得到消息，再派兵出征，至少也是十天半個月之后的事了，下官擔保，最多三天，殿下的付出就會得到回報！”

朱聿鍵感覺腦袋很懵，便不再去想，說道：“都聽先生的！”

“來人，傳本王號令，就地扎營，放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