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學(xué)徒的疑問,修家電的老師傅停頓了一下,隨后雙眼微閉,有些遺憾的說
“是啊...那年,龍卷風(fēng)來得真是邪性!前一刻大家還在那曬谷呢,結(jié)果下一秒,天就黑的跟鍋底似的,風(fēng)嘯得跟鬼哭似的!!”
老師傅的聲音突然低下去,指節(jié)在照片上那排老樹上輕輕叩著
“等風(fēng)停了,漫山的黃金茅草全給擰成了麻花!村口的大樹被攔腰折斷,連旅游區(qū)的牌坊都卷到三里外的水庫里。”
“Hun...”
公交車已經(jīng)碾過最后一道減速帶。窗外的樹影突然裂開道縫隙——那不是荒地,而是黃屋場廢墟的一角!!殘垣斷壁從草叢里探出頭,半截青磚墻上還糊著殘缺的的[旅游宣傳畫],畫里的[黃金茅浪]被狂風(fēng)暴雨摧殘得只剩幾團模糊的點綴...
老師傅的指甲在塑料封皮上劃出細(xì)碎的聲音,下巴朝車窗右側(cè)一揚。
“小子,看那棵樹樁。”
學(xué)徒和谷梁高幾乎同時湊到窗邊,目光越過前排乘客的肩膀,投向窗外——
“啊,這是...”
這正是黃屋場廢墟!曾經(jīng)的旅游景點站牌早成了半截銹蝕的鐵皮,歪歪扭扭插在齊腰高的雜草堆里:鐵銹順著鐵皮邊緣凝成暗紅的“淚痕”,“黃屋場”三個字被風(fēng)雨啃得只剩模糊的筆畫,其中“屋”字的寶蓋頭裂成兩半,半片鐵皮在風(fēng)里“咔嗒咔嗒”輕晃;更遠(yuǎn)處的土坡上,雜草正以壓倒性的姿態(tài)吞噬一切:帶刺的野薔薇攀著斷墻織成綠網(wǎng),尖刺勾著褪色的紅布條;狗尾巴草在成百上千的瓦礫堆上搖頭,穗子掃過碎瓷片,發(fā)出細(xì)碎的“沙沙”聲...幾棵被攔腰折斷的老樹干歪倒在坡上,樹皮剝落處露出慘白的木質(zhì),斷口像被巨斧劈開的白骨,積著雨水的凹坑里浮著苔蘚;而靠近路邊的老樹樁最觸目驚心:樹心都被風(fēng)撕裂成空洞,洞壁上還爬滿深綠色的蕨類...
響亮的公交車報站聲傳來
“塔科拉城公交提醒您,[黃屋場站]到了。請在[黃屋場站]下車的乘客排好隊,有序下車。”
谷梁高肩膀微顫,略微轉(zhuǎn)過頭去。他看見前排乘客中有人茫然抬頭,又很快低下頭去玩手機,似乎沒人在意這個車站背后的故事。
公交車逐漸減速,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響尖銳起來。
“Wuu——Huu!!”
學(xué)徒有些惋惜的說道
“真沒想到,從前的知名旅游景點,現(xiàn)在竟然變成這副鬼樣了!”
“Peng!!”
公交車后門打開的時候,老師傅抓住學(xué)徒的肩膀,在他耳邊低聲說道
“這地方,邪乎得很呢。”
學(xué)徒看向老師傅,表情有些詫異
“邪乎?難道龍卷風(fēng)刮過以后,又出了啥事?”
老師傅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
“那肯定啊。龍卷風(fēng)剛過去不到半年,就有些小報記者扛著攝像機來拍‘鬧**’電影,據(jù)說是選在[孫家屋場]遺址那邊。當(dāng)時啊,有人說看見穿青布衫的人影飄在草棵子里,別人都以為是他太入戲了,就沒在意。結(jié)果第二天這人就找不著了!只在斷墻根下?lián)斓絺€碎掉的[錄音筆],那里頭全是猴子尖叫的聲音!”
他頓了頓,用枯瘦的手指劃了劃車窗,然后指向一堆碎磚瓦旁的半截石柱
“還有人在[李家屋場]的地基石頭上,刨出些怪模怪樣的[刻字]。那不是咱們認(rèn)得的繁體字,筆畫彎彎扭扭的,就跟猴子爬過的爪印一樣!”
谷梁高順著老師傅指的方向望去,那半截石柱上糊滿青苔,卻在靠近地面的角落,出現(xiàn)了一片發(fā)亮的苔蘚,隱約露出幾道深色刻痕。
谷梁高心想:想不到這里竟然會出現(xiàn)穿青布杉的人影!還有人失蹤了,錄下來猴叫聲!怪模怪樣的刻字,像猴子爬過的爪印一樣...莫非是和我夢中所見的那種文字相似嗎?
“Peng!!”
公交車后門有力的閉合了,老師傅的聲音再次傳到谷梁高耳邊
“聽經(jīng)常進(jìn)山的老獵戶說,那些字里寫著‘猴王狂舞’,‘血浸茅草’,還有一句……好像是‘哈努曼,降于此山’。”
老師傅渾濁的眼睛盯著窗外搖晃的雜草,就像是在看著十幾年前那場黑色的風(fēng)暴一樣。他用手比劃著什么,口中慢慢的說道
“哈努曼...也就是婆羅多神猴嘛!可這山溝溝里,哪來的神猴?就有人說了,龍卷風(fēng)卷走的不只是屋場,是把山里藏在的‘怪東西’給攪出來了。前兩年還有驢友在破祠堂地基里撿到塊陶片,上面刻著只立起來的猴子,爪子里攥著團火,跟畫上的哈努曼一個樣。但那猴邪乎,不但渾身炸毛,眼睛還全是紅的,就跟發(fā)了瘋似的!!”
公交車外的風(fēng)變大了,吹得坡上那截破碎的木牌匾劇烈晃動,“場”字裂成細(xì)條的偏旁“啪”地掃過雜草。谷梁高看見那截石柱下的刻痕在云影里忽明忽暗,恍惚間,那些彎曲線條仿佛真的活了過來,變成無數(shù)只抓撓著地面的猴爪!而遠(yuǎn)處大雜草叢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簌簌作響——那不是風(fēng)的聲音,而是某種藏在荒草深處的、被世人遺忘的躁動...
學(xué)徒的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他用手指死死摳住座椅邊緣,斷斷續(xù)續(xù)的說道
“師,師傅,您說的‘血浸茅草’是真的嗎?還有,驢友撿的陶片,那猴子炸毛了,眼睛還是紅的?那也太嚇人了吧?”
老師傅渾濁的眼睛仍盯著窗外搖晃的荒草,喉結(jié)在松弛的皮膚下滾動
“老獵戶親眼瞅見的刻痕,還能有假?早年這地界鬧過‘猴災(zāi)’,不是山里的野猴,是……”
他突然壓低聲音,尾音像被風(fēng)咬斷似的模糊
“是從地底下鉆出來的東西。”
學(xué)徒小吳倒吸了口涼氣,渾身都顫抖起來!
“嘶——地底下...那,那不就是!”
“Wuu——哐當(dāng)!!”
引擎發(fā)動的聲音響了起來,公交車逐漸離黃屋場站遠(yuǎn)去。谷梁高盯著窗外飛退的野草,腦海中反復(fù)回蕩起來老師傅說的話
“猴王狂舞,血浸茅草...哈努曼,降于此山...怪東西...陶片”
“爪子里攥著團火...眼睛還全是紅的,就跟發(fā)了瘋似的!”
...
在婆羅多傳說中,哈努曼本是渾身金黃,面如紅寶石,身軀高大,長尾如蛇的神猴。祂象征勇敢,忠義,驅(qū)邪避災(zāi)的正義之力。
但是此時此刻,在谷梁高的腦海中,這位“神猴”的形象卻是與傳說大相徑庭:那猴身覆蓋著有如污血之色的褐毛,脊梁骨在皮膚下凸起成鋸齒狀!他站立之時,天色昏暗,遍地?zé)o光...他想象那“神猴”不斷舞動著它巨大的爪子,它爪子上的火焰不是橙紅,而是暗紫色!像充滿污血的血管在跳動一般,像是隨時都要爆發(fā)一般!!還有“神猴”那雙血紅的眼睛,就像泡在血里的玻璃球一樣!它的瞳孔之中,還里晃著無數(shù)個扭曲的人影,那是否是當(dāng)年被龍卷風(fēng)卷走的村民?還是...
“Huu!!”
公交車猛地轉(zhuǎn)過彎道,輪胎與柏油路面摩擦出尖銳的聲音。窗外的雜草坡被甩成后視鏡里一道模糊的綠痕,取而代之的是“合縱路站”歪斜的站牌。站牌后的世界像被刀劈開兩半:左邊是爬滿藤蔓的紅磚老樓,陽臺上晾著的花被單在風(fēng)里撲簌簌響;右邊的[玻璃寫字樓]反射著午后的太陽,玻璃幕墻上的光影像流動的水銀,映得路過的西裝革履都成了模糊的色塊...
“塔科拉城公交提醒您,[合縱路站]到了。請在[合縱路站]下車的乘客排好隊,有序下車。”
報站聲傳到眾人耳中不出兩秒,修家電的老師傅就抓住座椅扶手,迅速站起身來,看向?qū)W徒
“到了,小子!我們下車!”
學(xué)徒聽到聲音,仿佛條件反射一般的彈了起來。他匆忙的抓起塑料工具箱,緊緊跟住老師傅的腳步下車。
此時,谷梁高也如夢初醒一般回過神來,想起車站的事情
“哎,合縱路站都到了!下一站應(yīng)該就是長蛇貫站!我得聯(lián)系何澤了!”
想到這里,谷梁高掏出手機,撥打何澤的電話號碼
“滴,滴...”
手機在谷梁高掌心震動著。接通的瞬間,何澤的聲音夾雜著“刺啦”的一聲傳來,仿佛大塊嫩肉拍在了燒紅的烤牌上...
“谷梁高,你到哪里了?”
谷梁高回答道
“何澤,我到合縱路站了!”
何澤的聲音變得興奮起來
“合縱路站...哎呀,馬上到了啊!好嘞!!你等下,我馬上叫蘭寶同去長蛇貫站接你!”
谷梁高說:“蘭寶同?是你新認(rèn)識的朋友嗎?我怎么認(rèn)他?”
何澤說:“他穿灰色短袖,戴個藍(lán)口罩,手里拎個布袋子。人有點怪——不過不用害怕,他是孤兒院長大的,性格就那樣,為人好得很。你見到他之后,只要說‘何澤讓我來的’,他自然就帶你過來了!”
谷梁高心中有些不安,但下一秒鐘,聽筒里再次傳來烤肉冒油的聲音。
“滋滋!滋!!”
由于對烤肉的渴望壓過了不安的感覺,所以谷梁高積極的回應(yīng)起來
“好的,好的!我等一會兒下車就找他,再來找你!”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