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抬頭一看,怎么是個年輕的和尚?
“走開!一個小和尚也敢口出狂言給他人解惑?”
道衍和尚笑著說道:“有志不在年高,無知空活百歲。佛門講究悟性,并非長胡子就是高僧。”
哦?
“這么說,小和尚你自認為是高僧?”朱棣嗤笑道。
道衍謙虛道:“高僧不敢當。但施主你我年紀相仿,未必不能聊的投機。”
朱棣轉(zhuǎn)頭看到了一旁的酒樓,“行,索性無事,就當是找個人喝一杯了。和尚,敢不敢隨我上樓吃肉喝酒?”
道衍雙手合十,“叨擾施主了。”
嘿!還是個酒肉和尚?
朱棣到底是出身貴族,并沒有故意戲弄一個出家人,點了三葷三素,一壺素酒一壺烈酒。
“多謝施主照顧。您怎么不動筷?”
“我沒胃口,你先吃吧。”
道衍和尚念了聲佛號:“施主心有郁結(jié),憂思傷脾,無心飲食是正常的。”
“不嫌棄的話,可以說于小僧聽聽。”
朱棣想了一下,決定先拋個問題考考對方,看這個小和尚配不配給自己答疑。
“好,我且問你,你對讀書怎么看?”
讀書?
“讀書當然是好的。書籍是前人智慧的流傳,讀書可以開智。”
朱棣白了一眼,“三歲孩童都知道的答案。”
看著朱棣嫌棄的眼神,道衍和尚笑了,“好,看來施主問的不是這個。莫非是:盡信書不如無書?”
朱棣看著對方的眼睛追問道:“你可認同?”
和尚點了點頭,“認同!文字在書內(nèi),智慧在書外。”
朱棣拍案叫絕,“好一句文字在書內(nèi),智慧在書外!看來是個聰明的和尚,你有資格給我答疑。”
“可讀過史書?”
道衍和尚點了點頭:“略微讀過一些,但不慎詳細。”
“行,給我講講隋煬帝三征高句麗的故事。”朱棣滿飲一杯酒,直接點曲。
啥?講故事?
好吧,全看在這頓飯的份上。
“隋煬帝三征高句麗,勞民傷財卻無一收獲,屢敗屢戰(zhàn),終于拖垮了大隋……”
朱棣剛吃了一口菜,立刻放下筷子打斷了對方:“停停停,這是老生常談的東西,誰都知道。換個新鮮的,我要聽的是詳細內(nèi)容。”
詳細的?
道衍和尚撓頭道:“施主,小僧平日里讀佛經(jīng)多些,史書接觸的極少,所以不知其中詳細。”
朱棣傻眼了,“等等,你讀的不會是那本歷朝歷代大事記吧?”
道衍和尚點頭,“對呀,施主也讀過?”
朱棣白了一眼:“鬧了半天跟我讀的書一樣啊?那你跟這充什么博學?就這也敢說自己讀過書?”
額……我這……
“咳咳,施主博學,小僧佩服。論及史書,小僧確實并不擅長。”
朱棣沒好氣道:“沒讀過史書,解不了我的疑惑。算了,吃飯吧。”
“慚愧,不能給施主答疑解惑,小僧怎好白吃一頓飯?”
“本公子不在乎。”
“多謝施主布施。”
吃到半程,朱棣想起一件事,“對了,你認識南郭先生嗎?”
道衍和尚尷尬的點頭:“施主見諒,小僧雖然讀書不多,但卻真心幫忙解惑,并非故意濫竽充數(shù)騙飯吃的。”
朱棣不耐煩道:“我沒說你騙人。你如果認識南郭先生,不如跟我講講這個人,我也是才聽人說過,不明其意。”
額……這個……
道衍和尚心說,這位公子看起來不是傻子呀,怎么會問出這么無知的問題?
“施主認真的?”
“自然!”朱棣邊喝邊聽。
道衍和尚好奇問道:“您莫非是被人耍了?南郭先生出自《韓非子》一書:齊宣王使人吹竽,必三百人。南郭處士請為王吹竽,宣王悅之,廩食以數(shù)百人。宣王死,湣王立,好一一聽之,處士逃。”
朱棣紅著臉撓頭道:“你仔細說說是什么意思,用白話。”
道衍和尚心說不會吧,這么衣冠楚楚的公子,沒讀過書嗎?這都聽不懂?
于是他尷尬的給翻譯一遍:“此處說的是濫竽充數(shù)一詞。齊宣王喜歡聽人吹竽,每次都令三百人合奏,南郭先生入宮請命給王吹竽,齊宣王心下喜歡,給他百戶待遇。后來齊宣王死,齊湣王繼位,湣王喜歡聽人一一獨奏,南郭先生遂逃出宮去。”
朱棣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這個南郭先生本不會吹竽,他是混在里面充數(shù)的騙子?”
“不錯,后來人們就用濫竽充數(shù)一詞,諷刺南郭先生這類人。”道衍點頭說道。
等等……這么說,那個魂淡他是罵我呢?
朱棣氣得滿臉通紅。
可仔細想想,又尷尬的要死,自己確實不懂裝懂,明明沒讀過書,卻硬裝作那些史書都看過。
“哼,罷了,你繼續(xù)吃吧,我走了。”
“施主,何故生氣?”
“我去找一些讀過史書的人給我解惑。小和尚,以后認真做學問,沒本事別學人出來解惑。”朱棣飄然而去。
道衍和尚尷尬的點了點頭,看來自己需要多讀史書了,公子是諷刺我濫竽充數(shù)呢。
可朱棣卻心想,太丟臉了今天,以后別再遇見這個小和尚了,自己最丟臉的一幕全被他看到了。
要說大明哪里的學問最好?當然是翰林院!這里是專門修學問的地方。
翰林院相當于大明的干部學院。首席稱為翰林學士(正五品),下設從五品的侍讀學士兩名、侍講學士兩名,再往下有正六品侍讀、侍講各兩名。
科舉狀元會被授予從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之職,榜眼、探花會被授予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一職。
地方若有空缺,會從這里遴選官員外放就職。若沒有空缺就留在翰林院做學問。
朱棣很少來翰林院,或者說他以往最討厭這里,今日卻破天荒的自己走了進來,四下張望,但又猶豫著不知找誰。
“您是?四皇子殿下?不知殿下所來何事?”一名從五品的侍讀學士認出了朱棣。
“咳咳,本王喝醉了,走錯了地方……”朱棣紅著臉要走。
“殿下小心,下官扶您。”聞到對方一身酒氣,這位侍讀學士不疑有他,連忙上來攙扶。他是聽說過四皇子的,據(jù)說從軍去了,當然不喜歡翰林院,肯定是走錯了。
送朱棣回去的路上,朱棣試探著問道:“翰林院里,可有人懂史書?”
史書?
這位侍讀啞然失笑,“殿下說笑了,史書在翰林院是大家常讀的,幾乎人人都懂。”
“人人都懂?那你呢?”
“咳咳……下官不敢妄言,但如果殿下有什么疑問,下官斗膽,可以嘗試作答一二。”
朱棣的酒醒一半,“好,那你跟本王講講隋煬帝三征高句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