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滿臉苦澀,“陛下,老衲曾用摸骨相面之術(shù)給三位殿下推算過,所得結(jié)果并不太好。”
朱棣心頭一驚,相伴多年,他深知老和尚的本事,雖不如逍遙侯黃易那種驚才艷艷,卻也天賦絕倫,有遠超常人的本事。
“既然結(jié)果不太好,那為何早二十年不說,非要今日才肯開口?”
和尚搖頭道:“命可算不可改,老衲雖為陛下之謀主,但也知曉多說無益、言多必失的道理。但今日老衲將死之人,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請陛下姑且一聽。”
朱棣沉聲道:“好,朕洗耳恭聽!”
定了定神,似乎是在積攢力氣,老和尚語氣惋惜的說道:“太子殿下仁慈敦厚、英氣內(nèi)斂,可比當(dāng)年的先太子。但或許是劫數(shù)、又或者是詛咒,以老衲看,他卻有短命之嫌。”
什么???
沒想到第一句就是王炸,朱棣驚呼道:“緣何如此?老大沒病沒災(zāi)的,哪里會短命呢?老和尚,你是不是看錯了?”
和尚苦笑道:“您還記得當(dāng)年太子殿下的身體嗎?”
朱棣不禁回憶起當(dāng)年,“嗯……當(dāng)年朕年幼之時暫且不提,后來跟王妃成親,接著就是黃易帶著妙云從海外回來。也是那時,他跟太子大哥結(jié)緣。”
“我記得母后跟我說過,她說黃易一見太子大哥就斷言:太子有早夭之兆!追問其原因,是積勞成疾給累的,父皇名義上是讓太子學(xué)習(xí)政務(wù),實則許多政務(wù)都交由……”
“嘶……等等,你是說高熾他也……”
都不用老和尚點頭,朱棣自己也意識到問題了,長嘆一聲:“是啊,這些年我只想著打仗,打下一個大大的地盤來,內(nèi)政、軍需全是老大操心,唉……”
“老和尚,你怎么不早說?”
“別跟我提什么狗屁命數(shù)不可改,這種事你若是及早提醒,朕可以親自料理,不用搭個兒子進去!”
面對朱棣的質(zhì)問,和尚搖頭道:“陛下,命數(shù)不可改,哪怕老衲提醒了也無濟于事的,您終究放不下征戰(zhàn),太子監(jiān)國領(lǐng)政也在所難免。”
朱棣冷哼一聲:“朕不信!朕也曾讀過幾天書,卻還知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沒有什么是絕對的。”
和尚只能報以苦笑,可他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人影。
“或許……”
“或許什么,快說!”
“世上倘若真有一人能幫人逆天改命,恐怕只有他了。”
誰?
朱棣盯著老和尚,卻見對方只是一笑,并未點破。
隨即朱棣反應(yīng)過來,“是他?”
老和尚點了點頭,“世人皆傳他是星宿下凡,老衲原本不信,但看了他四十年,已然信了。他不是凡人,既然不是凡人,則不在凡人天命之內(nèi),唯有他能跳出樊籠。”
可隨即他卻改口了,“還是不行,我們不可能為了改命,把太子送到侯爺身邊。若是那樣,跟把太子罷免,送去空門是一樣道理。”
“唉……推算天命如同診病一樣,最痛苦的莫過于知道解方,卻無藥可醫(yī)。”
他卻沒注意到,朱棣早已陷入愣神之中。
既然提到了逍遙侯黃易能救高熾,他第一反應(yīng)跟老和尚一樣,也是把兒子送過去,但顯然不可能。
可隨即他再次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高熾曾經(jīng)送去過,以逍遙侯黃易的本事,若這孩子真是短命的,不可能看不出來。
高熾是他看著長大的,素來喜愛,總不會看著不管吧?
等等……記得高熾曾說過,當(dāng)年在燕京城,他們?nèi)值鼙蝗藫镒吣谴危羞b侯曾暗中傳授了他內(nèi)功絕學(xué),用以保命護身、延年益壽。
嘶……
朱棣突然笑了,我就說嘛,那廝雖然讓人恨的牙癢癢,但卻不會見死不救,原來他早有安排。難怪這么大方,只傳給高熾一個人,原來是看穿了一切。
唉,這個魂淡,又欠你一個人情。
也不知你我還有沒有再見之日,或許只能下輩子還你了。
“罷了,將來朕會想辦法。老和尚你接著說,另外兩個小子呢?他們?nèi)绾危俊?/p>
額……
姚廣孝愣了一下,他沒看明白,剛才還憂心如焚的陛下,怎么轉(zhuǎn)眼間似乎放下了一切?這不合常理。
但他時間有限,沒有細(xì)究。
“先說三皇子趙王殿下吧,他的前世是個口袋,一個進得去出不來的口袋。”
朱棣皺眉道:“這是何意?”
“口袋是裝東西的,但生在皇家,又是皇帝嫡子,獲封趙王榮耀加身,他不缺錢也不缺權(quán),所以他裝的不是名利。”和尚感慨道:“世上那么多俗物他不選,偏偏選了最危險的一樣。”
什么?
“秘密!”
朱棣氣得想罵娘,指著床上的和尚喊道:“老和尚,說一半留一半,這就沒意思了!”
和尚苦笑道:“老衲是說,他選擇了往口袋里面裝秘密。”
你……
“陛下,您是明白人,一個人知道太多秘密是沒好處的。”
朱棣點了點頭,恨鐵不成鋼的罵道:“這個混賬!真是不成器。”
隨即他冷哼一聲:“說了這么多,你其實最想說的是老二吧?今日無論說什么,都恕你無罪!”
和尚沉聲說道:“漢王有鷹視狼顧之象,若他為君,當(dāng)是梟雄暴君。若他為臣……呵呵,他是不甘人下之臣。”
不等朱棣開口,和尚接著說道:“偏偏他趕上如今的世道,大明偏安一隅,他的野心無處生根,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壓抑不住的野心就是禍根,會讓他不停惹禍……”
夠了!
朱棣擺手打斷了老和尚。
和尚卻不以為意,反而笑著說道:“陛下,其實您什么都知道,也看得很清楚,只是礙于親情,虎毒不食子,所以選擇了將人流放。”
“可老衲剛才說了,天命不可改,該來的躲不掉!”
“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您如果想保全大明,必須割肉求生,否則后患無窮,甚至亡國破家就在眼前。”
朱棣拍了拍和尚干枯的手背,“老伙計,好好養(yǎng)病,今日之言,朕聽進去了。”
說完起身離去,心情復(fù)雜。
床上的和尚嘴角苦澀,看著朱棣的背影,嘴里呢喃道:“果然命數(shù)不可改,縱然老衲費盡口舌,還是改變不了任何結(jié)果。”
幾天之后,這位燕王府第一智囊?guī)еz憾溘然長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