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桃花醫館。
黃易疑惑的朝徒弟問道:“不留,你有沒有察覺這兩天有些奇怪?”
“怎么了師父?沒有啊,不是每天如此嗎?”王不留有些不解。
“一開始咱這醫館沒人也就罷了,是咱沒掛招牌。可是咱這招牌都掛起來四天了,記得第一天的時候還有個牙疼病人進門呢。怎么最近越發的冷清了?”黃易都開始懷疑自己的醫術了。
王不留小心的看了一眼門外,然后壓低了聲音說道:“師父,您是真沒聽說嗎?”
“聽說什么?為師這幾天又沒出去逛街。”
“陛下把宰相胡惟庸殺了,滿門抄斬,滅九族呢!”
嘶……
“哪天的事?”
王不留小聲說道:“就這兩天。”
黃易白了一眼:“門外沒人,屋里就咱師徒倆,你是害怕讓我聽見嗎?”
額……
王不留尷尬的提高點音量:“據傳,說是胡宰相在家密謀刺殺皇帝,后來事發了。皇帝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殺了宰相。”
“這兩天京城到處都在抓人,金陵城殺的血流成河,百姓們被嚇得瑟瑟發抖,全都不敢出門,更別提來瞧病了。”
黃易納悶道:“這些我怎么不知道?而且沒見到門前街道上有官兵呀?”
咦?您這么一說,還真是。
王不留也愣了,“可能是咱們這條街比較偏僻,或者都是好人,沒跟官府有牽扯吧。我也是出去采買的時候才知道的。”
黃易眼珠轉了轉,猜測應該是老岳父的手筆。
怎么說自己一家也算救駕的功臣,老岳父這點面子還是有的。
正說著呢,門口腳步聲傳來,老朱黑著臉邁步走了過來。
額……
黃易起身迎了出去,“您可真不經念叨,剛提到您就來了。”
老朱知道這個女婿不會說話,所以也不計較禮數了,板著臉說道:“你小子不是煩我嗎?還會好心念叨我?八成沒說什么好話。”
自顧自的走到偏廳茶座上,甚至都沒讓女婿給倒茶。
黃易驚訝的觀察著對方,“岳父,您這是?心情不好?”
“不應該呀,按理說您這次絕對是立了大功的,皇帝應該賞賜才對。這是誰招惹您了?”
老朱冷哼一聲:“這種賞賜?老夫寧可不要。”
黃易:“別呀!您不要,起碼也給好妹爭取點賞賜呀,皇帝應該給的,我們憑什么不要?”
老朱驚訝的看著對方:“你小子不是說不貪功名富貴嗎?老子看錯你了?”
黃易笑了,“我可以什么都不貪,可我的老婆孩子必須過得好。咱們一家人不說立了大功吧,起碼也算間接救了皇帝的性命,他老朱家能不表示表示?”
“您不差這點名利,我也不稀罕那些糞土,但可以把功勞給好妹呀,不說別的,給個一品誥命夫人就行。這樣好妹將來出去串門也能抬起頭了。”
噗……
你可真敢想,一品誥命夫人?那是公侯勛爵的正妻才有的待遇。
老朱訓斥道:“老夫的女兒,在京城行走還用跟人低頭嗎?”
黃易撇了撇嘴,“您又不是皇帝,好妹又不是公主,口氣這么大真的好嗎?”
老子不滿道:“行了,別廢話,過來陪我聊聊。那誰,不留是吧?你去門外讀書。”
哎哎,好的爺爺,有事您吩咐。王不留趕忙拿起醫術跑到了門外。
……
黃易明白了,老岳父這是心情郁悶,找自己聊天解悶來了。
“唉……這兩天京城血流成河的事,你聽說了吧?”
黃易點了點頭,“原本我不知道,也是不留出去采買的時候聽說的。岳父,是不是哪個親戚出事了?”
老朱擺手道:“唉!殺的雖然都是逆賊胡惟庸的黨羽,但其中不乏曾經一起并肩作戰的老兄弟,哪怕是他胡惟庸,也算一個。”
原來是這樣?聽起來,老岳父還是一名重情義之人。
“小子,你說這人真的會變嗎?而且變的這么快!”老朱唏噓的回憶,“就說他胡惟庸吧,早年一起打仗的時候,擔任大帥府奏差。雖然是文職,但也是熱血男兒,響當當的漢子。”
“后來大明立國,陛下讓他做寧遠知縣、吉安通判、湖廣僉事、太常少卿、太常卿等職。一路高升重用。因為官剛直不阿,長于政務,又有韓國公李善長的舉薦,洪武六年,陛下就提拔他當了宰相。”
“可這才幾年時間?七年,短短七年啊,就成了一個囂張跋扈、一手遮天……甚至敢于弒君謀逆的叛臣?”
老朱越說越氣惱,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此時的茶似乎被他當成了酒。
黃易只是靜靜的聽,一直到對方不再開口。
思索片刻,黃易沉吟道:“岳父,人性本來就是多變、且經不住考驗的。”
老朱白了一眼:“說人話!”
“咳咳……”黃易尷尬的輕咳兩聲,忘了對方是個打仗的粗人了。
“簡單來說就是財富、權力極其容易腐蝕一個人。而且世上大多數人,其實都是**凡胎的普通人,很難經受住財富和權力的誘惑。”
老朱皺眉細聽,“你仔細說說看。老子讀書少,你最好說的易懂些。”
黃易點頭繼續說道:“舉個例子吧,您年輕的時候可能是一員小兵,那時候您待人溫和有禮,且做事謹小慎微,基本不敢跟上官大聲說話,也不敢得罪同僚。是嗎?”
老朱點頭,說的一點沒錯。
“那現在呢?您當了大官,不說掌握著多少人的生死吧,就說對府里的下人,還溫和說話嗎?”
額……
“再換個例子,假如您是個乞丐,身上只有一文錢的時候,每天是不是想著能買到半張胡麻餅吃,不被餓死就是幸福了,對吧?那時候恐怕沒敢想娶媳婦生孩子之類的。”
老朱:“不用假如,老子年輕的時候就是乞丐。”
噗……
黃易驚訝的看著對方,然后尷尬的擺手:“不重要,我就是舉個例子。那現在呢?您手上有一萬兩,您會做什么?置辦個豪宅,娶個嬌妻美妾……”
“咳咳!總之就是財富放大了您的**,讓您不再只關注活命和溫飽,進而想要享受一下。”
“權力也一樣!掌權之后,身上有了所謂的威嚴,導致您已經忘了自己也是個**凡胎的普通人。您不再溫和有禮,不再禮賢下士,甚至有些人掌權之后就不再拿百姓當人,開始不自覺的欺負弱者,看百姓作螻蟻,覺得自己隨便一腳就能把人踩死。”
“呵呵,殊不知就是他們眼中的螻蟻,如果被逼得沒了活路,也是會反抗的。無論你是什么官,有多大的權力,只要你還是個**凡胎普通人,那么一把刀、一滴毒……殺你足矣!可惜啊,很多人當了官就忘了這一點。”
說到這里,黃易嘲諷笑道:“正因如此,我覺得權力對一個人的影響,比金錢更大。”
“少量的錢財可以讓人活命,大量的財富能夠讓人沉迷享樂,但過大的權力卻能把人變得不是人,變成嗜血猛獸、甚至是吃人的禽獸!”
靜靜的聽著,老朱點了點頭,世上沒人比自己更了解權力的可怕了,這小子分析的沒錯。
黃易接著說道:“我沒見過胡惟庸,但可以猜測,他就是那種有了權力卻控制不住自己的人。換句話說,他的改變是因為自身能力不足,無法駕馭過高的權勢。最終被權力反噬,葬送了性命。”
權力反噬?
新穎的說法,老朱不禁陷入了沉思。他一直都在糾結著胡惟庸反叛的動機是什么,是篡位嗎?如果是這樣,我以后還敢不敢用人了?
現在女婿給了一個新的角度分析,說胡惟庸是被權力反噬?
這一點,讓老朱有了新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