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酒樓的燭火在子時終于熄滅,云逸卻毫無睡意。他推開窗,玉華河的燈海仍未散盡,無數紙船載著人間愿力漂向遠方。唐秋蕓不知何時趴在他肩頭,發間銀鈴蹭過他耳垂:"小師弟寫了什么愿望?"她的呼吸帶著桂花酒的甜,"我猜是'成為天下第一刀客'!"
"才不是。"云逸望著自己的紙船在河面打轉,最終與唐秋雪的那只并排漂遠。他想起方才揮毫時,筆尖飽蘸的墨汁竟在宣紙上洇開小團云紋,于是落下的"愿"字竟自帶鋒芒:"愿師姐們歲歲平安,江湖路遠,總有燈火相待。"
河燈漂至拱橋下時,胡曉峰與付明的身影忽然從暗影中走出。付明的酒葫蘆換成了油紙包的醬鴨,胡曉峰的糖葫蘆上還沾著糖霜,兩人竟像尋常百姓般勾肩搭背。"云兄弟可曾見過陳倉古道的日出?"胡曉峰展開地圖,指尖點在秦嶺深處,"那里的崖壁上有古人刻的刀譜,據說能看懂的人......"
"自然要去。"云逸的指尖劃過地圖上的"帝都"二字,想起蒼梧居士信中提到的"劍會帖",忽然聽見風家兄妹的笑聲從街角傳來。風悠然的珍珠步搖在月下碎成星點,風尚武的武當劍鞘輕撞唐秋蕓的寒鐵劍,發出清越的響。
"秋蕓姐姐~"風悠然的尾音上揚,"明日去演武場,你可敢與我比劍?"唐秋蕓挑眉,銀鈴隨動作晃出急響:"比就比!輸了的人要替小星梳毛三個月!"云逸望著她們打鬧的背影,忽然覺得這江湖的煙火氣,比恒峪山的雪景更讓人眷戀。
當第一縷晨霧漫過玉華河時,云逸摸了摸腰間的破云刀。刀鞘上的星隕鐵吸收了夜露,泛著溫潤的光。他知道,今日之后,他們將踏上前往帝都的路,那里有劍會的挑戰,有師父的期許,還有更遼闊的江湖在等著。但此刻,他望著師姐們在燈火中忙碌的身影,忽然明白:江湖的真諦,從來不是單打獨斗的鋒芒,而是有人與你共賞明月,同赴前路,在每一個黎明與黑夜,都能看見人間的煙火與溫暖。
于是他握緊刀鞘,對著初升的朝陽輕輕說道:"師父,我好像終于懂了——刀光里的江湖,從來不是孤獨的征程,而是帶著牽掛與希望的前行。"遠處,唐秋蕓的銀鈴與風悠然的環佩相和,奏出比晨曲更動人的聲響。
王都的夜如同浸透了蜜的琥珀,愈深愈濃,卻半點未減人間煙火。風悠然的絲帶纏上唐秋蕓的手腕,兩人正為"武當山雪頂是否能種桂花"爭得面紅耳赤,風尚武則與唐秋雪討論著《兵器譜》上"流云掌為何排名反比破云刀低"的緣由。云逸抱著小星走在最后,聽著她們話語中蹦出的"太極""九宮""星隕鐵",忽然覺得這些江湖術語竟比恒峪山的狼嚎還要親切。小星忽然伸出爪子,拍向唐秋蕓發間晃動的銀鈴,惹得少女笑著轉身:"小調皮!等回府便給你梳毛!"
雕花畫舫的船頭掛著雙魚燈,船娘點燃的紗燈在艙內投下暖黃的光暈。唐秋蕓掀開竹簾時,銀鈴與簾上的玉片相撞,驚飛了停在船頭的螢火蟲。風悠然倚著船舷輕笑:"秋蕓姐姐可曾聽過《水調歌頭》的琴劍合奏曲?"不等回答,便輕啟朱唇,歌聲如清泉般漫過水面,驚起一對鴛鴦撲棱棱飛向月宮般的圓月。唐秋雪取出焦尾琴,指尖拂過琴弦,《水調歌頭》的旋律與歌聲纏繞,在夜空中織就一匹流光溢彩的錦緞。
云逸坐在船頭,任河風拂過臉頰。月光落在唐秋雪微蹙的眉尖,映出她睫毛的陰影;照在唐秋蕓隨節奏晃動的銀鈴,碎成點點星芒;最后停在風家兄妹相視而笑的眼角,化作比玉華河更溫柔的波。他忽然想起蒼梧居士在雪夜烤魚時說的話:"江湖啊,就像這篝火,單看是團火,湊近了才知有光、有熱、有烤肉香。"此刻他終于懂了——江湖的月光,從來都不是冷冽的,而是裹著琴聲、歌聲、笑聲,暖得讓人想落淚。
小星的鼾聲混著船槳撥水的聲響,云逸低頭看它蜷成毛球的模樣,爪子仍緊緊攥著自己的衣袖,忽然想起初遇它時,小狼崽也是這樣攥著他的褲腳,怎么都不肯松開。夜風送來唐秋蕓的嘀咕:"小師弟要是娶了媳婦,會不會忘了我們......"少女的話被河風揉碎,卻在云逸心口漾起漣漪。他抬頭望向銀河,星星密得像唐秋蕓撒在糖糕上的芝麻,每一顆都亮得恰到好處。
子時的梆子聲驚起宿鳥,云逸起身告辭時,唐秋蕓的銀鈴已歪到耳后,活像朵被風吹斜的芍藥花。"不許偷懶哦!"她晃著寒鐵劍,劍穗上的小星毛在月光下泛著銀光,"明日若見不到你教我拔刀術,我便去演武場潑你冷水!"唐秋雪替她正了正發冠,指尖掠過她耳墜:"莫鬧,讓小師弟早些回去歇息。"說著又轉向云逸,聲音輕得像琴音:"江湖路遠,萬事當心。"
風悠然往云逸兜里塞糖塊時,指尖的溫度像極了恒峪山的溫泉:"這糖是用雪水熬的,可甜啦!"風尚武則將金創藥瓶往他手里一塞,武當劍穗掃過他手背:"若遇見麻煩,可去武當山找我,師兄帶你去看日出。"云逸望著他們轉身時的背影,風悠然的絲帶與唐秋蕓的銀鈴在夜空中晃成兩道光,忽然覺得這江湖的離別都帶著暖意。
回府的路上,玉華河的燈影仍在眼底流轉。云逸摸著懷里的桂花糖,糖塊棱角已被體溫捂得發圓,像極了唐秋蕓笑起來時的臉頰。腰間的銀票隨著步子輕晃,他忽然想起賈臨說的"恒峪雙絕",想起蒼梧居士的"名聲配本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刀鞘上的云紋——那是唐秋雪昨夜用銀線繡的,針腳細密得像她看自己時的目光。
江河府的晨霧中,演武場的青石板上結著薄霜。唐秋蕓的寒鐵劍在晨光中劃出弧線,劍尖系著的小星毛隨勢飛舞,活像小獸擺尾。胡曉峰的《刀譜》攤開在石桌上,付明用酒葫蘆往石板上倒酒,竟在霜面上畫出拔刀術的軌跡。"云兄弟!"付明的酒氣混著桂花糕香撲來,"嘗嘗這醉仙居的獨門手藝,可比恒峪山的烤狼肉好吃多了!"
云逸接過桂花糕時,看見唐秋雪正站在廊下撫琴,晨光為她的廣袖鍍上金邊,琴弦上的霜花隨琴音顫動,竟化作點點露珠。他忽然明白,江湖的清晨之所以美好,不是因為晨霧、霜花、朝陽,而是因為有這樣一群人,愿意在演武場等你,陪你練刀、喝酒、吃糕,把江湖路走成歸家路。
小星不知何時跳到石桌上,爪子踩在胡曉峰的《刀譜》上,梅花腳印蓋在"破云三式"的圖譜上。唐秋蕓笑著抱起它,銀鈴與小星的項圈相撞,驚得付明的酒葫蘆差點打翻。云逸望著這場景,忽然輕笑——原來江湖的熱鬧,從來不是刀劍相擊的轟鳴,而是有人與你共享清晨的霜,共飲暖身的酒,共嘗甜糯的糕,在煙火氣中,把日子過成江湖詩。
遠處,賈臨正抱著新裁的練功服走來,布料上的云紋與刀紋在晨風中輕輕搖曳。云逸握緊破云刀,刀身上的星隕鐵吸收了晨光,泛著溫潤的光。他知道,今日的演武場又將響起刀鳴、琴音、笑聲,而這些聲音,終將匯成他江湖路上最動聽的伴奏。
于是他踏上青石板,迎著朝陽揮刀,刀光劈開晨霧的剎那,看見唐秋蕓在對他笑,風悠然在對他招手,胡曉峰與付明在石桌邊斟酒——這便是他的江湖,有刀光,有月光,更有人間的煙火光。
云逸剛要開口回應胡曉峰的刀譜批注,唐秋雪已抱著臂站到演武場中央,晨風吹得她袖口的九鸞紋輕輕揚起,琴弦在指尖震顫出細碎的泛音:"小師弟可曾留意,我這'流云飛袖'總在第七式'云遮月'處滯澀?"她指尖拂過琴弦,廣袖隨勢展開,卻在袖口將落未落之際忽然頓住,像片被風托住的云。唐秋蕓立刻蹦到她身側,銀鈴撞出一串急響:"還有我的'驚鴻刀'!昨夜夢見自己使到第五式時,刀光竟把月亮劈成了兩半!"少女的鼻尖還沾著桂花糕屑,在晨光中泛著金粉似的光。
風家兄妹并肩而立,風尚武的武當劍鞘上凝結著晨露,風悠然的絲帶在腰間纏成蝴蝶結。悠然忽然上前半步,聲音像新蒸的糯米糕般甜糯:"云師兄,我武當的'太極劍'講究以柔克剛,不知能否與你的拔刀術......"話未說完,佩劍已出鞘三寸,劍尖在青石板上劃出陰陽魚的紋路,露珠順著劍身滑落在"魚眼"處,竟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