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醫院。
杜父推著板車把于強送到了醫院,于強到醫院時,上身的衣服都沾著血跡,看起來有些嚇人。醫務人員飛快的趕過來,把人送到了急診室。
于強在路上的時候咳血了。
黃彩荷心慌得很,什么都辦不了,只知道等在急診室外頭。
杜母跟她說話她都聽不到。
杜母見妹子嚇傻了,只好帶著于月鶯去掛號交錢。
到了掛號窗戶,杜母說了名字,把錢遞了過去。
“戶口本帶了嗎?”收費窗口的護士問。
杜母可沒有于強的戶口本,她轉頭看向于月鶯,“戶口本帶身上了嗎?”
于月鶯,“帶了,帶了。”原本他們一家三口就是準備去鐵路家屬大院那邊的衛生所看病的,戶口本帶上了,這會正在于月鶯身上。
于月鶯把戶口遞給了收費窗口的護士。
“農村戶口?”護士眉頭一皺,聲音大了些,“有沒有介紹信?”
要是沒有介紹信,那可不能收。
于月鶯默默的掏出了大隊開的介紹信。
護士接了,一看,這是外出的介紹信,不是醫院看病的介紹信,眉頭一下子擰了起來:“還有別的介紹信嗎?”
杜母見狀,說道:“同志,住院的是我妹夫,他是過來探親的。半路上發的急病,吐了好幾口血,這會在急診室呢,您先幫我們把號掛了,回頭看病的介紹信我們補上了給帶過來,您看行嗎?”
掛了號,后期醫生才好用藥。
護士沉著臉。
這不符合流程。
杜母:“人命關天的事,您幫幫忙行嗎。”
護士冷著臉道:“行,就通融這一次,你們趕緊派個人回去把看病的介紹信給補上。”她嘀咕,“最近查盲流查得可嚴了。”
“當然,我們這就去辦。”
好說歹說,這邊總是掛上號交了費了。
加上押金一起交了五十塊錢,要是不夠,后期還要補的。
護士開了收據,遞過去的時候不忘提醒:“記得把看病的介紹信補上。”
“辦,馬上就去。”杜母點頭,接了收據,轉頭就跟于月鶯商量起來。
于強的戶口在松縣五溝大隊,不歸城里管,這介紹信得去五溝大隊辦。
“你們大隊牽了電話線嗎?”
“沒有。”五溝大隊是個窮地方,別說電話線了,都還沒通電呢。
“要不你寄信回去,加急,看那邊能不能開個看病的介紹信。”杜母使勁的幫著想辦法。
“姨媽,您在這邊生活這么久,街道那邊有沒有認識的人,能不能幫著辦一辦?”于月鶯期待的看著杜母。
“你爸戶口也不在街道這片啊,不歸這邊管,辦不了。”杜母倒是認識街道辦事處的人,但是戶口這事責任重大,誰敢擔責?
杜父遲遲不見杜母,找過來了。
杜母見狀,急問:“妹夫怎么樣了?”
杜父道:“從急診室出來了,轉到普通病房了,具體什么情況我也沒聽清,你等會去你問妹子吧。”聽醫生那意思,吐血是什么氣郁啊,憂思過度,至于妹夫本身干不了重活的體質,說是得做詳細的檢查。”
別人家的事,杜父也想管太多,自己家的事都忙不過來呢。
杜母道:“沒事就好。”
要是人在她這邊出了事,她真是……這輩子都說不清了。
杜父道:“我現在去把板車還給別人,家里還有一堆事,我回去就不過來了。”家里有老人有孩子,這邊病人情況穩住了,他得回家。
家里一堆事?
家里的事!
她的錢!
杜母的眼神一下子變了,“等會,咱們出去談談,我有話問你。”說完把收據塞到于月鶯手里,“你先去病房。”
于月鶯拿著收據,自己去了病房。’
307病房,是個三人間。
黃彩荷看到是女兒,便問:“你姨媽呢?”
“跟姨父在說事情,讓我先上來。”于月鶯坐到病床邊,把收據遞給了母親,“姨媽付的掛號費。”
黃彩荷嗯了一聲,收起收據。
于強躺在病床上,已經醒了,左手正打著吊瓶,他見外頭沒人進來,對黃彩荷說:“月鶯的婚事得跟二姐提一提。”
黃彩荷握著他沒有打針的手,“我心里有數。”
要挑個好的,不光要工作好,還要人品好,能把月鶯的戶口辦下來。
要是還能給月鶯找個正式工作,那就更好了。
-
醫院外頭。
杜母挑了個人少的角落,問杜父:“你怎么把咱們家辛辛苦苦存的一點錢給你媽了?咱們兩口子的錢,以后老五讀書的錢,怎么都給老太太了。”
杜父不說話。
哪是他出去的,是老太太自己拿了鑰匙把錢拿走的。
想到這,他也怪上杜母了:“你怎么不把鑰匙藏好一點。”
杜母黑著臉,“什么意思?”
杜父:“沒什么意思。”懶得多說
要是真跟媳婦說了是老娘自己拿走的,估計得讓他去跟老娘要回來。
這哪要得回來。
妹夫一家不走,他媽是不會還回來的。
杜母覺得杜父偏心杜奶奶,很不高興,可還是要跟杜父講道理:“得敏要離婚,以后要在娘家長住,老太太就這么一個閨女,不是拼命把錢往她身上貼,咱們這錢你交了過去,以后還要得回來了嗎! ”
“傻不傻啊你 !”
夫妻才是兩口子,親媽親妹都隔了一層。
這人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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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
杜思苦沒等到公交車,一咬牙,從鐵路家屬大院這邊一路往機修廠的方向跑,時間不等人啊。
跑了足足半個小時,看到一趟拖拉機。
“師傅,您去哪啊 ?”
柴油拖拉機聲音響得很,杜思苦喊了半天,跑到前面大聲問了好幾遍,拖拉機的司機才聽到。
“去機修廠。”
“師傅,我也去機修廠,能捎我一程嗎?”
“你要是不怕吵,就上來。”
“好嘞。”
拖拉機停下了,杜思苦利索的爬上去,坐在司機師傅身邊。
“抓穩了。”
還有一段路,司機話多,兩人就聊了起來。
“這拖拉機是我們大隊去年才買的,才用了一年,新車子。你說這明明是新東西,起步慢得很,拉糧票拉多了還不走了,耗油也狠,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司機愁得很,這不,大隊讓他們來機修廠看看,是不是哪壞了。
這拖拉機買了是拉糧食的,這拉不動糧票,那么多錢不是白花了?
拖拉機杜思苦沒開過,但是她來之前學過駕照開過車的。
一般車子耗油大,“是不是漏油啊?”
起步慢,“難道是發電機電量不夠?”
“我也不知道啊。”司機只會開車,不會修啊。
不過,他還是把杜思苦的話給記住了,漏油,發電機沒電。
他忽然又想到一個隔壁大隊的拖拉機出現的新問題:“你說這拖拉機打滑是怎么回事啊?”
“打滑,可能是輪胎磨損太嚴重了。”杜思苦絞盡腦汁的想。
她也不是專業人士啊。
這小姑娘是拖拉機專家啊。
司機就問:“小姑娘,你姓什么啊?”
“我姓杜,叫杜思苦,是機修廠的工人。”杜思苦道。
新來的。
司機大叔恍然大悟,“原來你是修機廠的啊,難怪懂這么多呢。”長長的噢了一聲
又覺得,這搭了便車,算是認識了。
“我姓方,叫方東寶,是紅旗大隊的。”
紅旗大隊買得起拖拉機,算是比較富裕的大隊。
“方叔。”
“小杜。”
這下算是徹底熟了。
司機方叔熱情道:“小杜啊,你回機修廠,要不跟我一塊去趟維修隊,聽聽他們怎么說。”小杜年紀是小,可經驗豐富啊。
聽聽,剛才那拖拉機的問題他就那么隨嘴一問,小杜立刻就答了,這答得有模有樣,還聽不出錯來。
“方叔,那這次我可去不了,我得去趟機修廠所屬的派出所,辦落戶,時間緊得很。”杜思苦道,“下回您有事,我一定來,行嗎。”
“也行。”
司機方叔聽杜思苦說趕時間,趕緊踩足油門,轟隆隆的往機修廠去了。
這次速度快了。
拖拉機直接把杜思苦送到機修廠這邊的派出所門口了。
司機方叔對這邊熟得很啊。
“謝謝方叔。”
“甭客氣。”
杜思苦是真趕緊時間,再三感謝方叔之后,趕緊進了派出所,“同志,我來辦落戶。”沒下班吧。
派出所的表上顯示著四點半。
趕上了。
“落戶,資料帶齊了嗎?銷戶戶口本帶了嗎?”
“帶了,都帶齊了。”
“來,填個表。”申報遷入登記。
杜思苦拿過筆就填。
很快就填完了。
這邊派出所的民警同志檢查了杜思苦帶來的資料,齊全得很。
申報表填完后,民警同志送到戶籍室那邊了。
杜思苦在外面緊張的等待。
過了一會。
民警同志出來了,資料收下去了,銷戶頁的戶口本還給杜思苦了,還給了一個回執證明,“三天后過來拿。”
三天?
杜思苦口袋里還有三哥給的十塊錢跟十斤糧票,能撐一個月。
“謝謝同志,太感謝了,你們這邊的工作效率真是太高了。”這是實話,東西遞上去,立刻就給辦了。
真是好同志。
杜思苦現在整個人都輕松了。
三天后拿戶口本,她自己一個人的戶口本,這戶口本以后可要藏好了。
“同志,再見。”
“再見。”
杜思苦神清氣爽的走出了派出所的大門。
家里的戶口本可以還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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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所里頭。
“方哥,剛才那姑娘戶口的事您怎么這么上心啊?”這不像方哥的性子啊。
“剛才那姑娘是我寶叔用拖拉機送到門口的。”民警方哥解釋原由,拖拉機那聲音吵得跟什么似的。
他出去瞅了一眼,正好看到那姓杜的姑娘從寶叔的拖拉機上下來。
寶叔的熟人,那是自己人。
事情得好好辦。
回頭他得跟寶叔表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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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修廠,維修部。
拖拉機送過來了。
維修部的王師傅今天不在,說是親哥過壽,要了一天假。
能修車的李組長去了出差開會去了。
這兩能人都不在,其他的要么太年輕了,經驗不足,要么就是壓根不會。
拖拉機這可是稀罕東西,開過摸過的人都不多,哪還會修啊。
沒辦好,只好把維修部的副組長徐組長給叫過來了,徐副組長是個女同志,她是負責這邊的后勤跟人事安排的。
修車的事,她不太懂。
拖拉機的司機方叔看到有修車師傅來了,立刻說道:“同志,我這拖拉機問題挺大,拉不了糧票,起步也慢,還特別耗油。您看看是什么毛病?”
徐副組長左瞧瞧,右瞧瞧,研究了一下,“這拖拉機能開嗎?”
“能開。”
“能開就沒毛病,你說的那些可能是拖拉機的質量問題。”徐副組長解決不了,只能圓過去。
“不可能,這車剛買的時候,起步快得很,拉糧票一點都不費勁,不像現在,拉不動。”方師傅滔滔不絕的說這拖拉機以前怎么怎么好,現在差多了。
“同志,這樣,您把車放在這邊,等過幾天我們修好了再通知您,行嗎?”
司機方叔不同意:“這位女同志,我開拖拉機過來就是搶修的,你瞧瞧這天,田里的糧票再不收,一場下來就該生芽了。收不了糧食,我們這冬天就難熬了,您就幫幫忙行嗎。”
還有公糧要交,要是趕不上,得砸鍋賣鐵啊。
徐副組長知道農民的辛苦,但是呢,“同志,我就實話跟您說吧,我們這邊修車的老師傅不在,明天才能回來,這樣吧,師傅們一回來,我讓他們第一個給您修,您明天過來拿車,行嗎。”
“也行吧。”
司機方叔突然想到了杜思苦,可仔細一想,這小姑娘年紀比較也小,不如維修部的老師傅讓人放心啊。
還是明天讓老師傅修吧。
今天他就不回去了,就在拖拉機上頭湊和一晚。
徐副組長聽到這位司機師傅答應了,心里松了口氣。
剛回到辦公室,就有工人過來了,“徐組長,王師傅家里人說明天還要再請一天假。”
王師傅又請一天?
李組長后天才能回來。
那剛才答應明天保證修好的拖拉機怎么辦?
徐副組長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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