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洪、趙達發泄完后,卞秉才算是逃得了折磨,其他三人也是差不多沒了大半條命。
那三人都是小家族,在亂世存活不易,因為這件事發估計要消失了。
卞秉則不然,他還有半分機會。
郭嘉將事情脈絡理清之后,送到了丞相府。
當日曹操直接擱置所有事務,向劉協告假,回家處理此事。
劉協也知道發生了什么,不去多管丞相家事,事后再尋機去問。
……
丞相府西面宅院,卞玉兒跪伏在地,曹操將大量的密報、文書、奏表砸在她身前。
“你看看你的親弟弟!”
卞玉兒肩膀一抖,她今早已得到了消息,弟弟被校事府抓捕,據說打得不成人形,本來她想去求曹仁、曹洪勸說幾句,沒想到他們連夜趕回了黃澤大營。
她想去求曹嵩,還沒開口就被趕走。
丁夫人那邊亦是愛莫能助,只讓她考慮一下將曹節、曹丕過繼到自己院中。
對卞秉之事的態度,只有發自內心的失望。
曹操痛心疾首,扶著額頭,感覺到一陣眩暈,問道:“他連做個別部司馬,都要靠關系,有何才學可言?”
“現在竟然還參與壽春案,草菅人命!中飽私囊!”
“更可恨的是他殺信使!”曹操拿起一份卷宗直接拍在卞玉兒面前,敲打著怒喝:“你且看此卷!他們竟敢殺信使拋尸野外,后掠走其財物衣袍,造流寇作案之假象!”
“本相并非不能容奸邪之輩,但容不得這種愚蠢如豬、自作聰明之徒!蠢得令吾……感覺被侮辱!”
“這些伎倆,你以為滿寵查不出來嗎?他跟了我十余年,破獲之案不計其數,抓捕賊匪數以千計。”
“事發之后,還敢刺殺奉孝。”
這句話最是冰冷,連聲量都小了,只是更加凝實的穿透人心,說完奉孝二字,卞玉兒簡直感覺空氣都要凝固。
“妾身實在不知啊……敢請丞相饒恕。”
卞夫人兩眼滿是淚水,顫抖惶恐,“丞相,妾身亦是被他蒙騙,此前他來求官,臣妾也曾仔細盤問過,可他一口咬定沒有參與,見他言之鑿鑿,故而信之?!?/p>
曹操雙眸一瞇,寒聲道:“如今他所犯之事,已錄入了大理寺?!?/p>
“鐘繇秉公執法,你求也無用?!?/p>
卞玉兒聞言肩膀登時垮了下去,無力的撐住上身,哭得雙目紅腫,許久才幽怨道:“丞相好狠的心,能否念在多年情誼,容妾身再解釋一番?”
“你說。”
曹操終究是寵她的,坐在了床榻邊緣,平靜的聽著,此時卻也有了點同悲之感。
以往總是笑本初老兄養子養得尊卑不分,沒想到自己家院兒里也不怎么樣。
家院大了,從以往的幾十親眷,要變成十幾個親族,的確什么人都有。
又讓子泓那小子說深刻了,真是家家有本難懂的經。
卞玉兒道:“妾身出身卑微,幸得丞相寵愛,只想惠及兄弟些許,僅此而已。”
“丞相說官位需要公允,那總得多予些錢財帛布以補償,否則我做阿姐的豈不是罔顧了亡故父母之囑托?尚書言愛屋及烏,丞相怎就不肯稍施恩情于妾身至親?!?/p>
曹操道:“以往你私底下常給他錢財,時而幾十金,時而百匹布,還曾讓許定、李典給他找過駿馬,為夫可曾說過半句?”
“還不夠嗎?”
曹操滿是失望的反問道。
卞玉兒沉默片刻,又道:“同樣為親戚,許子泓所得如何?”
“別提子泓,別提子泓!”曹操氣得面龐揪緊,手指著卞玉兒擲地有聲:“他不配和子泓放在一起談論?!?/p>
“我只當你心急如焚口不擇言,平日里你亦是個聰慧的女人,不該說這種話?!?/p>
除卻卞秉這件事,玉兒平日里卻的確也本分,心胸寬廣、從不爭寵,也不做驕縱枉為之事,對院里的婢女都很好,口碑不錯,父親也???。
唯獨就是對這個卞秉,很是縱容。
兩人說話間,從外跑來一個瘦高的年輕人,跪倒在他眼前,急促的咳嗽著,亦是眼紅面脹,叩首苦求:“父親,父親莫要趕母親走?!?/p>
“舅舅有罪,死不足惜。可母親真是被蒙騙的,父親能否看在多年情分上,網開一面!”
曹丕顧不得形象,叩頭叩得震響,哭聲更是感天動地,看得曹操心里不忍。
他叩了幾個頭又啜泣出聲:“舅舅本無權勢,故而生欲念,恰逢劉勛媚上、妙才叔父缺兵少糧,方才心生貪念卷入其中!”
“可,劉勛所做之事,舅舅或許是不知道的,若非是子泓兄長查出來,那些觸目驚心之事至今無人所知呀!”
曹操聽完這番話,雙眼是真的逐漸放光,正襟危坐起來,不斷審視這匍匐叩首的次子丕兒,神情越發的精彩。
“聽見沒有???這才叫聰明人該說的話!”曹操足足看了曹丕十幾個呼吸,才指著卞玉兒,怒極反笑的陰陽道:“罪責在妙才伸手要錢!罪惡乃是劉勛泯滅人性,卞秉只不過為人蒙騙,愚笨的給劉勛媚上提供了路徑而已。”
“是吧?”
“不是,不是!舅舅定也是有罪的!”曹丕叩得越發沉重,哭喊起來:“若非是利欲熏心,怎敢開此罅口!”
“你很好,”曹操神情復雜的看著曹丕,“若他沒有殺信使,主動去大理寺旁交認罰金,我幾乎就要被你這番言辭說動了?!?/p>
曹操仔細觀察曹丕的額頭,皮開肉綻,不忍直視,心里亦軟了下來。
這份孝心,如果是真的,那值得感動。
如果他是裝的,那這份狠勁,倒真有幾分像我……值得起愛才之心。
“你自在家好生反省,如何處置聽憑大理寺裁斷,就看是否有人為他求情了?!?/p>
曹操丟下這句話,憤然離去,可真到了門口,竟然有幾分笑意。
他離去之后,卞玉兒才頹然倒在地上,又緊緊抱住了曹丕的手臂,一句話好幾次打斷,才顫抖著說完。
“兒啊,這,這事能過去嗎?”
曹丕目光呆滯,品味著父親最后那段話,鮮血從額頭悄然流下,他咳嗽了幾聲,氣息平穩后才喃喃道:“要找人求情。”
……
曹操出來之后,心情煩躁,直往最錦繡的東院邸而去,進了院子剛好看到丁夫人正在修剪花圃。
見得夕陽之下、溫婉佳人,宛若畫卷一般不緊不慢,曹操的心情一下子就寧靜了起來。
“尚涴?!?/p>
“阿瞞,”丁夫人理了理衣領,在府中穿著亦是樸素,一改宴席上雍容端莊的模樣,仿若富家民婦一般。
她似是知道曹操正在處理那些家事,莞爾輕聲問道:“事情可辦妥當?莫使家宅害了國事,那子泓可是卞夫人女婿,亦要顧著他的家宅呢?!?/p>
“放心吧,”曹操聞言心里一暖,緊接著又感覺虧欠丁夫人太多,走過去從后抱住輕聲道:“本相自有妙計?!?/p>
……
“嘖,怎么又要我來想辦法,我有什么辦法!想想想,想個屁!真的豬啊曹老板!”
遠在揚州的許澤收到家書,以為有什么好事呢,結果一句話給他干懵了。
曹操說:卞秉之事,吾已知悉,可同榻情分多年,不忍夷其族,欲誅惡首而赦卞族,望賢婿相助?!?/p>
還賢婿……我真服了,世上竟還有這種不要臉的人。
許澤撓了半天腦袋,轉身往身后道:“文和先生,文和先生您來一下,請上座?!?/p>
賈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