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澤拱手道:“我和奉孝曾經(jīng)私下商討過許多次,若是青州賊眾欲至極陽谷,目的自然以范縣、鄄城兩地為主?!?/p>
陽谷周圍,是東阿、鄄城、范縣三城。
此三城相繼布兵,互運糧草,可以形成犄角之勢。
這便是當初軍屯之地選在陽谷的根本原因。
掎角之勢需速攻破其一角,則軍勢立解。
青徐賊寇若是能夠用人命相填,迅速拿下此二城其中一座,那么陽谷就唾手可得。
曹操拿來了地圖,凝視其上,催促道:“繼續(xù)?!?/p>
許澤道:“若是在壽張設伏,地勢太過平坦,青徐賊寇以流民為人命,精銳在其后,那么伏擊得勝,也難以動其筋骨,還會被拖入血戰(zhàn)之中。”
諸多武將若有所思。
他接著道:“所以,與其在此地設伏,不如換一處?!?/p>
許澤上前指向了巨野澤。
在濟陰和東平之間,有一片河澤,路途為山林灘涂,夏秋時河水較淺,沿途可攀山而行,或是乘竹筏而渡。
若是行軍屬于險途,而且又沒有多少地勢平坦之地,故此歷任的郡守都沒有將重兵置于此把守,這里距離壽張不過二十里。
只要堅守壽張,設立防線,將重兵囤于此,那么賊寇很可能會改道。
郭嘉接著說道:“主公,只要于壽張堅守不出,可假意助長敵寇氣焰,他們想要陽谷糧草,就必須要突破壽張,只要壽張守下來,一定會有大部賊寇想憑借巨野澤渡河奇襲?!?/p>
“待他們渡河時,大軍掩殺而出,便可重創(chuàng)敵軍!一旦斬首,再依照此前戰(zhàn)法,游騎襲擾、傳言招降!”
曹操深知兵法,知道此計之精妙之處。
在于深諳人心,出其不意。
讓敵寇自己發(fā)現(xiàn)巨野,以為是可乘之機,實則早已下了埋伏。
他們只需要守住各自領地,逼迫賊寇自己走上這條路就行。
曹操凝目之余,戲志才、程昱也都看了過來,幾乎都是深以為然,不住點頭。
許澤道:“賊寇聲勢浩大,需退守磋磨銳氣,伺候渡河掩殺,將會事半功倍?!?/p>
“依此為計!”曹操當即拍板,喚來了夏侯恩:“立刻送一封書信給允誠,叫他收治百姓,堅壁清野,死守城門,將賊寇逼到壽張來?!?/p>
此計,很是危險。
曹操知道關鍵就在于壽張能否頂住這數(shù)十萬青徐賊的填命攻城。
同時還要放棄伏擊地點,改為巨野澤。
若是他們不去巨野澤,攻城不得而退走,那便只能一直駐守了。
但,值得賭!
只要賭對了,一日夜掩殺便可大勝,賊寇流民自亂陣腳,那么收降自然不在話下。
眾文武看向許澤、郭嘉兩人,都是異彩連連。
戲志才更是莫名有一種不適感。
以前奉孝與我品評天下人物、推演古來戰(zhàn)役時,也是這般默契!
這個許子泓,明明是我先來的!
散議之后,許澤、郭嘉還在帳中,曹操苦笑著拿出一封書信,遞給了郭嘉詳閱。
接著依舊坦蕩豪邁的笑著:“袁紹此信,陳以愛莫能助之情,讓我將家眷、宗親轉去鄴城,他將當做自家族人對待?!?/p>
郭嘉看完后直接大笑:“戰(zhàn)事未果,就急著落井下石。”
“真乃心胸狹窄,外寬內忌之小人也!”
許澤摸著下巴道:“此戰(zhàn)之后,若是收降這些青徐賊,用于日后安置于境內,興得農耕、水利、戰(zhàn)備之勞力,主公還得謝他呢?!?/p>
“哈哈哈!!”曹操頓時眉開眼笑,上身前傾向著許澤道:“照你這么說,他人還怪好的?”
“是挺好的,”許澤眨巴眨眼,道:“要不,回一封書信去求救吧?”
“在下記得,冀州可是有沃野千里……我們又如此勞苦功高,守住其南面之門戶——”
許澤說到這欲言又止,曹操已經(jīng)開始發(fā)笑了。
而郭嘉則是冷不丁的道:“那將這封書信流傳出去,廣傳他大漢車騎將軍的仁心高義,兵馬馳援沒有,那糧草總不會拒絕了吧?”
……
八月,青徐賊寇在泰山受挫,但未動根骨,攜號稱百萬之眾,西出泰山而侵入兗州境內。
進退有度,分諸多首領統(tǒng)率,三日便攻下了魯國全境,大肆劫掠,擄掠百姓,卻率先朝著任城而去。
任城相鄭遂萬萬想不到,這等災難降臨時,竟是他首當其沖,倉促聚眾迎敵,被當場陣斬,此舉震驚兗州。
劉岱最后的舊黨,在青徐賊寇沖擊之下,沒有半點還手之力。
青徐賊的浪潮洗凈了劉岱勢力最后的痕跡。
兗州南境那些中傷曹操的聲音全部消失。
因為他們將目光看向了曹公。
他已是最后一道防線了。
就算不能擊敗青徐賊,也要守住領地城池,否則百姓將無處可去,盡受屠戮。
“但愿曹公能守住。”
“只要守住一月,這些賊人便可退去?!?/p>
陳留,客居于此的陳宮竟然開始為曹操祈禱了起來。
站在他身后的張邈喝著蜜水,神情微動,輕笑了一聲:“公臺怎么還擔心起他來了?此計不是你所設?”
數(shù)月之前,陳宮與邊讓設計,欲讓曹操聲名受損,戰(zhàn)敗而退出兗州,而后迎漢廷密派的金尚至兗州為刺史。
實則,為張邈、袁術等人掌控兗州,向北抗衡袁紹,向東暗中迎奉漢帝。
陳宮獻計設局,促成如今的局面。
可他現(xiàn)在心里卻覺得愧疚難當、過意不去!
兗州百萬人戶,就算士人將他們當做牲口,卻也是活生生的性命!
陳宮面色憂愁,沉聲道:“陽谷一毀,今年冬日不知多少人要受凍餒之苦,不知多少村亭將會災疫橫行?!?/p>
張邈嘴角微揚,肥胖的身軀挺直些許,笑道:“無妨,待他和鮑信被斬,我會出手。”
“唉……”
陳宮心里復雜不已,負罪感極重。
……
壽張。
濟北相鮑信領一萬六千兵馬至此,由麾下部將于禁統(tǒng)率,高筑城墻,堅固防線。
力戰(zhàn)三天三夜而不出兵。
鮑信幾次想要出去,都被于禁攔住。
曹操早在三個月前,就因察覺到邊讓大肆放出流言而注意到青徐賊的動向。
所以,對于這伙青州兵做了很詳盡的探查。
知曉其有一種斬首戰(zhàn)法,出自早年黃巾時將領所傳,據(jù)說最早要追溯到地公將軍。
亂戰(zhàn)時,靠填命的流民吸引注意,精銳十余人一組散開,伺機接近其將領,而后一舉合圍,等反應過來時,將領周遭已是數(shù)百兇悍賊兵前赴后繼。
鄭遂,便是死在這種群狼戰(zhàn)術之下,一旦將領身死,其軍自然潰散。
戰(zhàn)法不算精妙,但他們配合了這么多年,默契自不必說。
鮑信觀察之后,發(fā)現(xiàn)幾次土堡外交戰(zhàn)時果然如此,于是高筑城墻,堅定駐守,并且深深后怕。
攻城持續(xù)了七日。
青徐賊知曉無法攻破,攻勢逐漸疲軟,進退不得,退守城池卻無田土,待到糧食吃盡,則很難逃脫官軍追殺。
而想要去太行山脈之內,又不得不越過東郡。
想沿路回去,徐州卻又已平定賊寇,被陶謙治理妥當,陳兵于下邳。
進退維谷之時,他們發(fā)現(xiàn),巨野澤隨著天氣炎熱,暑氣尚在,竟有些許淺灘險地可以通行兵馬,可遣精兵率眾越巨野澤而過,繞過壽張直襲范縣。
不出一日夜,眼見劫掠來的糧草耗資巨甚,幾名首領一番合計之下,決定派遣雜兵在壽張城外繼續(xù)對峙。
他們則是帶著大部分精銳鋌而走險,走巨野澤險道襲擊范縣,一旦能成,內外合攻之下定能接連破城。
曹、鮑二人堅守的城池也將身陷重圍,到時候就能獲得陽谷那幾十萬畝良田!
不知可產多少糧食!
當夜,查明巨野澤并無崗哨,亦無兵馬把守后,青徐賊開始了趁夜進山澤,一夜疾行到黎明,數(shù)萬人聚集河邊,已是精疲力盡,但見最后一條橫貫的河流不過淹沒大半,于是下令渡河。
到河對岸再休息整軍!
正待途中。
咵噠!咵達!
宛如滾雷般此起彼伏的馬蹄聲自遠處傳來,下水的青徐賊驚恐的看去,見得烏央如潮的騎兵鐵蹄猛踏,狂奔而來。
河水蕩漾、淺灘石子挑動,為首數(shù)騎速度極快,由遠及近閃電般幾次斬殺,臨河邊死去數(shù)人。
許澤回頭喝道:“速戰(zhàn)速決,盡力沖殺!先誅惡首!”
說罷和典韋合沖一處,很快盯上了一個被許多長兵賊匪圍住的人堆,一看就是首領所在。
此刻,整個青徐賊一片死寂,也只有幾十個精銳反應過來,勉強扛著長槍護在首領周圍。
緊接著,宛如河中漣漪一般,慌亂不斷蕩漾而來,許澤殺入人群左砍右劈,動作迅猛,周遭臨近之人無不是揮刀梟首,很快殺開一條血路。
急速猛沖間他目光鎖定了那名正在咆哮的首領,片刻接近之后,環(huán)首刀寒光一閃,那首領連轉身都還未能做到,首級應聲而飛。
但此時,許澤已在人群圍困之中。
典韋在后面都急壞了,一手拉著韁繩,一手兇猛的揮動單戟,想要追上許澤的步伐。
他心急如焚,俺承諾過定會護衛(wèi)在前!
可現(xiàn)在根本追不上你!俺怎么死在你前面!
“先生!”
典韋眼見自己戰(zhàn)馬速度又慢了下來,揮手斬翻一片后,朝前方焦急的看去。
見人群的包圍忽然凸出一個缺口,一把刀從里面劈開首級,返身沖了回來。
典韋大喜,急切的奔去護衛(wèi)。
二人各自帶騎軍宛如割草一樣,殺至匯合,此刻許澤已經(jīng)滿身是血。
他亦是趁著典韋等人護衛(wèi)安全,將首級扔給了隨后來的騎軍兄弟,讓他前去舉首示敵,而后起身尋找,見到遠處還有一堆人圍著個披甲的中年人。
起身一指,朗聲道:“那還有首領,隨我殺過去!”
這次另一位首領有了防備,許是看到了另一人的死狀,在身前堆了數(shù)百人,還在向后撤去,兩旁的賊兵亦是合攏拍來。
許澤身中三刀,才殺通了道路,這還是有典韋時不時沖翻一堆人的情況下。
百騎殺到首領面前,一刀了結。
【你斬殺賊寇達二百人,武力 1】
【剛體熟練度增加】
【你斬殺三流武將,全屬性 0.1】
又斬一人,許澤感覺又有暖流匯入經(jīng)脈,氣力新生,從馬背上立起身來環(huán)顧四周。
見到河灘邊有大量的賊兵自河里退回岸上,他又復殺去。
此刻,曹軍一萬精兵已在各大將領帶領下殺作一團。
局勢很快宛若一面倒。
曹純見狀分了四百騎出去跟著許澤,成兩翼沿途掩殺。
許澤的騎術讓人深深折服,在馬背上如臨平地,力不折損,且靈動自如,可左右立身而斬,所到之處無不是令賊寇見之喪膽。
此戰(zhàn)殺了數(shù)個時辰,賊寇首領盡皆伏誅,那些渠帥只能率眾歸降,不敢再戰(zhàn)。
許澤一直到臨近結束時還在索敵。
最后發(fā)現(xiàn)戰(zhàn)事結束,才下馬在一處空地坐下大口喘息。
他手臂、大腿多處刀傷,還有幾個窟窿。
但是卻并未危及性命。
【你斬殺賊寇達四百人,剛體提升為“橫練”】
【橫練(一重):內外筋骨堅韌。】
等腎上腺素退去,疼痛才瘋狂涌來,讓他挪不動手腳。
典韋就癱坐在他前面不遠處,感覺大腿已經(jīng)廢了。
艱難的抬手指著許澤,想罵又不敢罵,嘴唇蠕動了幾下,表情幾乎扭曲。
……
晚上,曹仁帶兵馬夜間奔襲壽張前,又殺了一夜,將幾名首領人頭示敵之后,流民已心生懼意,不敢再戰(zhàn)。
還未至清晨,幾處營地發(fā)生了嘩變,賊兵開始化為幾股退散而逃。
那些婦孺、老人亦是顧不上要挾,被釋放出來。
曹操當即命人收治于城外,建營安歇,讓流民可有歸降之處,同時派遣所有騎兵追擊,以游騎之法炮制,傳言收降青徐賊兵,讓他們得以將功折罪。
軍營。
曹操快步走入帳中,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許澤,心情大為震撼。
“子泓!沒事吧?”
他面色一沉,若是因沖殺折損了一員未來謀主,那可真是得不償失。
所幸,曹操一番檢查后,發(fā)現(xiàn)并無大礙。
許澤稍加起身,靠在榻上擺了擺手,笑道:“并無大礙,只是需要些許時日休息?!?/p>
“此時臨近秋收,當重軍屯收獲之事?!?/p>
曹操微微點頭,拍打他的肩膀:“子泓好生休息,待我掃平敵寇,再來論你的功績。”
子泓如此奮勇殺敵、出謀劃策,實在令人慚愧。
出身低微的士人,為的不過爭這一口氣而已。
有賢士如此,豈忍負之!
有文武如此,何求虛士名流!?
許澤抓住了曹操的手,道:“主公,我的意思是收歸糧草,盡早準備。待我休息幾日,讓在下隨軍去迎擊袁術!”
曹操:“……”
袁術麾下,總能有幾個像樣的將領。
如果能殺得十幾個,橫練不知能到何等程度。
許澤記得以前看民間傳說的時候,有個橫練達到頂峰的猛人,名為李存孝。
傳說死的時候,若非是自己想死,告知了命門,五匹馬都拉不動他,筋骨、體魄強橫到了非凡的地步。
許澤現(xiàn)在渴望這樣的體魄!
再看曹操,此刻嘴角一扯,已有些感激動容。
我真的哭死,他難道還沒殺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