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頭，最近怎么也不過來下棋？”姚老爺子姚承毅扯著大嗓門在電話那端喊道。

程國華眉頭皺了皺，稍稍把手機拿開一點，“我耳朵沒聾，你不用喊得那么大聲。”

“我們準備去景莊，你要不要去？”

程國華應道，“我得問問我家小朋友要不要去。”

“你家哪來的小朋友？”他記得程榮瑾的兒子程思遠還沒結婚啊，哪來的小孩？

程國華冷嗤一聲，“我家六一放暑假來陪我老頭子，我要過去肯定得問她要不要去！”

“哦——”姚承毅恍然，“原來是瑾瑜的女兒，小姑娘來京都了？”

“難怪你最近都不愿意出門，敢情在陪你們家的金疙瘩？”

程國華笑得滿是驕傲，“可不是！我家六一特地來陪我，過兩天還準備帶我去長隴看荷花，都計劃好了！”

這下姚承儀羨慕了。

長隴如今是華國有名的世外桃源，養(yǎng)老圣地，很多老干部去了都舍不得走，都想在那里長住。

聽說最近還要再建一座干部休養(yǎng)院在那里，他還尋思著得提前占個名額，哪像程老老頭，小兒媳不僅是長隴人，那長隴還是她一手打造的，要去住隨時可去。

“那你趕緊問問小娃娃要不要和你一起來。”姚承毅那邊已經有人在喊他了。

掛了電話，程國華就叫來保姆，問小小姐在哪，一問才知道六一在廚房里搗鼓著小點心。

程國華一走進廚房，就看見六一的大花臉，笑得合不攏嘴，“一一啊，要不要和爺爺去見老朋友？”

六一把自己做好的小餅干裝進盒子里，摸了摸臉上的奶油，“爺爺要去見老朋友嗎？”

“當然！你愿意陪我去嗎？”

六一點頭，不過又道，“爺爺，去之前可以先給小舅舅送小餅干嗎？”

程國華自然知道小兒媳認了個干弟弟，很優(yōu)秀，現在在華清大學參加夏令營。

“當然可以，今天爺爺要去的地方就在華清大學附近。”

“那太好了！”六一高興地跳了起來，“小舅舅說今天有時間出來陪我說會話。”

程國華笑著點頭，今天去景莊也沒有什么特別的事，并不著急。

所謂的聚會，不過是他們這些老骨頭閑得發(fā)慌，有時間就見一下，免得哪天在睡夢中去了還來不及好好告別。

他們如今的歲數，是見一面少一面罷了……

……

華清大學的西校門在正午陽光里鍍著金，校名石旁的爬山虎正沿著赭紅色磚墻往上攀，葉片在風里翻出青白色的腹面。

程國華牽著六一的手剛轉過門柱，就看見穿藏青色夏令營制服的江可為正倚著門廊下的廊柱翻書，鼻梁上架著的銀邊眼鏡滑到鼻尖，聽見腳步聲立刻抬眼，鏡片后的眼睛彎成月牙。

12歲的少年，卻已長得比同齡人高出許多，身形清瘦挺拔，藏青色的夏令營制服穿在他身上，襯出幾分少年獨有的朝氣與利落。

他的手腕從制服的袖口探出，骨骼纖細，腕間還戴著一塊老式的梅花手表，表帶的磨損看得出歲月的痕跡——那是江奶奶留給他的遺物，也是他的念想。

江可為嘴角掛著溫柔笑意，大步迎向六一和程老爺子。

等走到他們面前，江可為下意識地整了整衣服，動作間帶著與年齡不符的穩(wěn)重，謙遜有禮地向程國華問好，“程爺爺好！”

江可為的稱呼是隨六一叫，不算有差錯。

“小舅舅！”六一掙脫爺爺的手，踮著腳往江可為腿上撲，發(fā)辮上別著的小熊發(fā)卡蹭過他制服上的校徽。

江可為單手撈起小姑娘轉了個圈，另一只手穩(wěn)穩(wěn)護著她后腰，避免餅干盒磕到廊柱上的銅燈：“聞到奶油香就知道是六一來了，實驗室的學長們都盯著我口袋呢——”

他來夏令營，六一就經常在家里發(fā)語音信息問他有沒有時間，她能不能送點心過來，因為她答應了媽媽，要好好照顧小舅舅。

江可為的指腹輕輕蹭掉六一唇角上的糖霜，然后從制服內袋摸出個透明塑料袋，里面整整齊齊碼著用硫酸紙包好的蝴蝶標本，放到六一手上，“前兩天在生物標本室做了這個鳳蝶破繭，給我們六一攢的自然課教具。”

六一又驚又喜地接過標本，“好漂亮的標本，謝謝小舅舅。”

程國華在一旁看著兩孩子互動。

當他看見江可為變魔術似的從褲兜掏出印著華清校徽的冰箱貼，給六一別在餅干盒上，忽然想起有一年冬天，他去長隴小住，看見這孩子冒雪給溫婉送她愛吃的糖桔，凍得鼻尖通紅卻堅持不肯進屋坐，說怕踩臟高艷紅剛拖的地板。

彬彬有禮，進退有度，少年有為，心有度尺，是個好孩子！

程國華默默點頭，心中暗嘆，長隴真的是人杰地靈，先有溫婉，后有江可為，不管是能力還是品行，都是一等一的好。

他看著江可為的制服領口還沾著片銀杏葉，想必是從實驗室趕過來時跑過了銀杏大道。

“程爺爺，您看。”江可為領著兩人往校內走，路過第二教學樓時特意指著外墻上的榮譽榜，自己的照片排在“全國青少年科技創(chuàng)新大賽”金獎欄里，旁邊貼著他設計的長隴生態(tài)監(jiān)測模型示意圖。

“六一說要帶您去長隴賞荷，我查過資料了，荷花池的最佳觀測時間是晨露未干的時候，江可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繼續(xù)道，“那個時候，池中的溶解氧含量也處于一天中的峰值。

我之前做了一個水質檢測儀，就放在溫宅，程爺爺到時候可以和六一一起測測，讓六一了解了解水生植物對水質的凈化作用，那比課本上的知識有趣多了！”

說著，他從隨身的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他整理的長隴荷花池的相關信息，包括不同品種荷花的花期、習性，甚至還有適合在賞荷時給六一講解的趣味科普小故事。

這些都是他閑暇之時爭分奪秒給六一準備的。

“我還列了一個觀測計劃，”江可為指著本子上的圖表介紹道，“你們到時候可以從多個角度觀察荷花，比如從生物學角度探究它的生長規(guī)律，從美學角度欣賞它的姿態(tài)，這樣六一能學到不少知識，程爺爺您也能有不一樣的賞荷體驗。”

江可為本來打算今年暑假陪六一回長隴陪她賞荷，沒想到臨時決定來參加華清大學的夏令營，也只能把自己準備的東西交給程老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