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魚號”如同被激怒的海獸,在狹窄、暗礁密布的“鬼見愁”航道中破浪疾馳!船首劈開灰綠色的浪濤,冰冷的水沫如同暴雨般砸在甲板上。主桅上,那面黑底血字的“昭明”旗在狂風中獵獵狂舞,仿佛燃燒的復仇之火!
西南方的海平線上,一片令人心悸的帆影正急速放大!云崇王朝的水師!五艘體型龐大、船樓高聳的大型戰(zhàn)船如同移動的堡壘,周圍簇擁著二十余艘靈活的中型戰(zhàn)船,組成一個殺氣騰騰的雁形陣,直撲鐵砧島!船帆上猙獰的云崇圖騰清晰可見,船首的撞角和弩炮閃爍著冰冷的寒光。他們的目標明確——徹底剿滅盤踞在鐵砧島的“叛匪”蔣嘯霆,為孟獲報仇雪恥!
“將軍!敵艦速度極快!數(shù)量占絕對優(yōu)勢!硬拼…恐無勝算!”趙海臉色凝重,聲音被海風撕扯得有些變形。他深知滄浪水師戰(zhàn)船的優(yōu)劣,“飛魚號”雖快,但面對五艘主力戰(zhàn)船的齊射,絕難幸免。
蔣嘯霆矗立船頭,玄色披風緊貼著他如標槍般挺直的身軀。他冰冷的眼神掃過前方猙獰的礁石群和氣勢洶洶的敵艦,沒有絲毫慌亂,只有一片死寂的算計和刻骨的殺意。
“慌什么?”蔣嘯霆的聲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鋒,清晰地穿透風浪,“孟獲的藤甲軍,數(shù)量不多嗎?資溪城,不比這里更絕地?傳令!”
“一、所有船只,以‘飛魚號’為首,緊跟我的旗語!利用礁石群做掩護,走‘之’字航道!絕不可與敵主力戰(zhàn)船正面硬撼!”
“二、目標:敵陣型側翼和中型戰(zhàn)船!集中神機弩和所有弓弩手火力,專打敵船帆索和操舵水手!不求擊沉,但求癱瘓其行動!”
“三、鐵鷂子及所有擅接舷戰(zhàn)者,準備火油罐、鉤索!待敵船因混亂或觸礁減速,立刻接舷跳幫!奪船!焚船!”
“四、陳鋒!你率兩條修復的黑鯊快船,帶部分敢死之士,繞至敵艦隊后方,伺機騷擾其補給船或落單船只!制造混亂!”
“五、李參軍!島上守軍,依托高地工事,用繳獲的床弩和弓箭,封鎖近岸海域!絕不讓一兵一卒輕易登陸!”
命令如同冰冷的齒輪,瞬間咬合!昭明軍的船隊在蔣嘯霆精準而狠辣的指揮下,如同幾條滑不留手的泥鰍,一頭扎進了犬牙交錯的礁石迷宮!
云崇水師統(tǒng)帥見蔣嘯霆不逃反進,還鉆進了礁石區(qū),臉上露出輕蔑的獰笑:“哼!自尋死路!傳令!前鋒戰(zhàn)船,沖進去!碾碎他們!其余戰(zhàn)船,在外圍封鎖!用投石機和弩炮覆蓋礁石區(qū)!把他們逼出來!”
然而,他們低估了“鬼見愁”的險惡,更低估了蔣嘯霆對這片海域(通過俘虜口供和趙海指點已迅速掌握)的了解和昭明軍殘部在絕境中爆發(fā)出的韌性!
轟!轟!
巨大的石塊和粗壯的弩箭呼嘯著砸入礁石群,濺起沖天水柱!但礁石成了最好的掩體,昭明軍的船只在蔣嘯霆精準的旗語指引下,靈活地在巨石的縫隙間穿梭,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大部分攻擊。而云崇的幾艘前鋒戰(zhàn)船,急于冒進,反而在復雜的航道中接連觸礁擱淺,船體發(fā)出令人牙酸的破裂聲!陣型瞬間出現(xiàn)混亂!
“就是現(xiàn)在!左滿舵!目標!右翼那艘中型戰(zhàn)船!神機弩!放!”蔣嘯霆眼中寒芒爆射!
“飛魚號”猛地一個急轉,船身幾乎貼著嶙峋的礁石劃過!三支粗大的神機弩箭帶著刺耳的尖嘯,如同死神的鐮刀,狠狠貫入一艘中型云崇戰(zhàn)船的側舷!木屑紛飛,船體劇烈搖晃!同時,船上的弓弩手將密集的箭雨精準地拋向敵船的帆索和甲板!
“?。 薄拔业难劬?!”“帆!帆索斷了!”
那艘戰(zhàn)船瞬間陷入混亂!船帆破損,操舵手死傷,船速驟降,如同無頭蒼蠅般在原地打轉!
“接舷!奪船!”蔣嘯霆厲喝!
“鐵鷂子”們早已按捺不住復仇的怒火!幾條小船如同附骨之疽般迅速靠攏,鉤索飛舞,牢牢鉤住敵船船舷!身披重甲(部分臨時用繳獲皮甲替代)的昭明軍精銳,在陳鋒(臨時指揮接舷戰(zhàn))的帶領下,如同下山的猛虎,悍不畏死地躍上敵船!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狹窄的甲板瞬間變成了血腥的屠宰場!云崇水兵雖然訓練有素,但何曾見過如此兇悍、如同從地獄爬出來的陸戰(zhàn)精銳?甫一接觸,便被殺得節(jié)節(jié)敗退!
混戰(zhàn)中,一個瘦削卻異常敏捷的身影引起了蔣嘯霆的注意——正是那個“啞狼”少年(蔣朔風)!他沒有穿甲胄,只穿著一件單薄的、沾滿污漬的粗布衣,手中緊握著一柄魚叉!他的動作毫無章法,卻充滿了野獸般的本能!他像一頭真正的孤狼,在混亂的戰(zhàn)場中穿梭,利用船上的障礙物閃避攻擊,每一次出手都極其狠辣刁鉆!魚叉如同毒蛇吐信,專刺敵人咽喉、眼睛、下陰等要害!他沉默無聲,眼神卻兇狠如電,透著一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瘋狂!幾個試圖圍攻他的云崇水兵,竟被他悍不畏死、以傷換命的打法逼得手忙腳亂,接連被他刺倒!
“好狠的小子!”就連見慣生死的陳鋒也暗自心驚。這少年身上那股野性和狠勁,仿佛天生為戰(zhàn)場而生!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一艘在外圍封鎖的大型云崇戰(zhàn)船,似乎被“飛魚號”的靈活和己方戰(zhàn)船的混亂激怒,竟不顧危險,強行調整方向,巨大的船艏如同攻城錘,朝著正在指揮接舷戰(zhàn)的“飛魚號”攔腰撞來!意圖將其撞毀在礁石上!距離太近,速度太快,“飛魚號”正處于接舷后的調整期,眼看避無可避!
“將軍小心!”趙海目眥欲裂,嘶聲大吼!
船上的水手和士兵一片驚呼!蔣嘯霆瞳孔驟縮,猛地回身!巨大的陰影已經籠罩下來!死亡的危機瞬間降臨!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一道瘦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剛剛被昭明軍奪下的那艘中型戰(zhàn)船上猛地躍起!他借著船體搖晃的力道,竟不可思議地凌空躍過數(shù)丈的距離,精準地落在了那艘大型云崇戰(zhàn)船的側舷邊緣!正是蔣朔風(啞狼)!
他像壁虎般死死扒住濕滑的船板,在云崇水兵驚愕的目光中,猛地將手中點燃的火油罐,狠狠砸進了敵船一處敞開的、用于操作投石機的側舷窗口!
轟!
烈焰瞬間升騰!濃煙滾滾!船內操作投石機的士兵和堆放的雜物被點燃,發(fā)出凄厲的慘嚎!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和內部的混亂,讓這艘大型戰(zhàn)船的撞擊動作出現(xiàn)了致命的遲滯和偏斜!
轟隆——?。?!
巨大的撞擊聲響起!
大型戰(zhàn)船的船艏擦著“飛魚號”的船尾狠狠撞過!劇烈的震動讓“飛魚號”上的人東倒西歪,船尾部分木屑紛飛,但萬幸未被攔腰撞斷!而那艘大型戰(zhàn)船,則因為撞擊角度不對和內部火勢失控,船頭狠狠撞上了前方一塊巨大的礁石!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巨響!船體瞬間撕裂,海水瘋狂涌入!
“好!”蔣嘯霆穩(wěn)住身形,看著那艘迅速傾斜下沉的敵艦,又看向那個如同猿猴般從燃燒的敵船邊緣躍回己方戰(zhàn)船、身上還帶著幾處燒傷和刀痕的瘦削身影,眼中爆發(fā)出難以言喻的震驚和…一絲激賞!
蔣朔風(啞狼)落地后一個翻滾卸力,半跪在甲板上,劇烈地喘息著。他抬起頭,狼一般的目光穿過彌漫的硝煙和混亂的人群,與蔣嘯霆的視線在空中相遇。沒有邀功,沒有畏懼,只有一種完成了獵殺的平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探尋。
“干得好!”陳鋒沖過去,一把將他拉起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盡管少年痛得咧了咧嘴),“小子!有種!叫什么名字?”
少年(蔣朔風)只是沉默地搖搖頭,目光依舊落在蔣嘯霆身上。
蔣嘯霆壓下心頭的震動,厲聲下令:“敵旗艦已亂!全軍壓上!奪下那艘最大的戰(zhàn)船!趙海!操舵!靠過去!”
“飛魚號”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再次撲向因旗艦(那艘撞礁的大型戰(zhàn)船實為副旗艦)受創(chuàng)而陷入更大混亂的云崇艦隊核心!昭明軍士氣大振!在蔣嘯霆身先士卒的帶領下,如同猛虎下山,接連跳幫奪船!云崇水師徹底被打懵了,士氣崩潰,紛紛掉頭逃竄!一場看似必敗的海戰(zhàn),竟在蔣嘯霆的狠辣指揮和昭明軍(包括意外爆發(fā)的蔣朔風)的決死奮戰(zhàn)下,奇跡般地逆轉!
**夜幕降臨,鐵砧島。**
戰(zhàn)斗的喧囂漸漸平息。海面上漂浮著船只的殘骸、破碎的木板和冰冷的尸體,在月光下泛著凄冷的光。幾艘被奪下的云崇戰(zhàn)船(包括一艘中型戰(zhàn)船)傷痕累累地停泊在相對平靜的海灣內,成了昭明軍最大的戰(zhàn)利品。島上軍民爆發(fā)出劫后余生的歡呼,看向蔣嘯霆和那面“昭明”旗的目光,充滿了狂熱與敬畏。
臨時搭建的傷兵營內,哀嚎聲不絕于耳。老軍醫(yī)帶著助手和略懂醫(yī)術的婦人,忙得腳不沾地。
蔣嘯霆親自巡視傷兵營。他身上也添了幾處新傷,但都被他簡單包扎,毫不在意。他的目光掃過一張張疲憊而堅毅的臉,最終停留在角落一個草席上。
蔣朔風(啞狼)赤著上身,正由一個老婦人處理傷口。他身上縱橫交錯著不少舊傷痕,新的傷口更是觸目驚心:左臂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后背幾處被火燎起的水泡,還有幾處箭矢擦過的血痕。但他只是緊咬著牙,額頭上布滿冷汗,卻一聲不吭。當老婦人用烈酒清洗他左臂那道猙獰的傷口時,他身體猛地一顫,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嘶吼,眼神卻依舊兇狠,像一頭受傷卻不屈的狼。
蔣嘯霆的腳步停在了他面前。陰影籠罩下來。
少年(蔣朔風)猛地抬起頭,狼一般的眼神帶著警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迎上蔣嘯霆深邃的目光。
蔣嘯霆沒有說話,只是蹲下身,從老婦人手中接過沾滿烈酒的布巾。老婦人識趣地退開。
蔣嘯霆的動作并不溫柔,甚至有些粗糲。他按住少年因為疼痛而繃緊的手臂,用布巾用力擦拭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劇烈的疼痛讓少年身體劇烈顫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但他死死盯著蔣嘯霆,眼神中沒有求饒,只有一股倔強的、不肯低頭的野性。
“疼,就喊出來。”蔣嘯霆的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
少年(蔣朔風)只是死死咬著牙,從鼻腔里發(fā)出一聲悶哼,眼神更加執(zhí)拗。
蔣嘯霆的目光,卻落在了少年左側鎖骨下方——那道暗紅色的、形似火焰的胎記上!在搖曳的火光下,那胎記的輪廓清晰無比!與他自己左肩胛骨下的那塊,除了位置不同,形狀、大小、甚至那種獨特的暗紅色澤,都幾乎一模一樣!
轟!
如同驚雷再次炸響!蔣嘯霆的心臟狂跳起來!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他強行穩(wěn)住心神,目光緩緩上移,落在少年緊抿的嘴唇、高挺的鼻梁、以及那雙即使在劇痛中也依舊銳利如鷹狼的眼眸輪廓上…越看,那份熟悉感就越發(fā)強烈!那份屬于蔣家血脈的剛毅和隱藏在深處的野性,仿佛跨越了時空,清晰地烙印在這個陌生的少年身上!
老婦人拿來干凈的布條準備包扎。蔣嘯霆揮揮手,示意她先等等。他的手指,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微顫,輕輕拂過少年后背一處陳舊的、像是被鞭子抽打留下的長長疤痕,又拂過肩胛骨附近一個奇怪的、如同烙印般的圓形疤痕。
少年的身體在蔣嘯霆手指觸碰時猛地繃緊,喉嚨里發(fā)出警告般的低吼,眼神中充滿了抗拒和一種被侵犯領地的憤怒!他猛地想抽回手臂,卻被蔣嘯霆鐵鉗般的手死死按??!
“別動!”蔣嘯霆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眼神卻復雜得如同翻涌的深海。他死死盯著少年鎖骨下的胎記,又看向少年那雙充滿敵意和困惑的眼睛,一字一句,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
“你…左肩胛骨下面…是不是…也有一塊這樣的…紅色的…像火一樣的…印記?”
少年(蔣朔風)渾身劇震!如同被一道閃電劈中!他眼中的兇狠和敵意瞬間被巨大的震驚和難以置信所取代!他猛地瞪大眼睛,死死盯著蔣嘯霆,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這個人!他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似乎想說什么,卻只能發(fā)出“嗬…嗬…”的急促氣音。他下意識地想用手去捂住鎖骨下的胎記,動作卻顯得無比慌亂。
不需要言語!這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
蔣嘯霆的呼吸驟然變得粗重!冰封了太久的心湖,此刻掀起了滔天巨浪!震驚、狂喜、巨大的愧疚、失而復得的復雜情感,如同熔巖般沖擊著他!他緊緊攥著手中的布巾,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他想問更多,關于漠北,關于那個牧羊女,關于這十幾年他是如何活下來的…但看著少年眼中那尚未散去的戒備和深埋的痛苦,看著周圍嘈雜的環(huán)境,他強行壓下了所有沖動。
他緩緩松開按住少年的手,聲音依舊低沉,卻帶上了一絲前所未有的、極其生澀的溫和:
“先…把傷口處理好。”他示意老婦人繼續(xù)包扎,然后站起身,深深看了一眼依舊處于巨大震驚和混亂中的少年(蔣朔風),轉身,大步離開了傷兵營。
月光下,蔣嘯霆的背影依舊挺拔如山,但細看之下,那步伐似乎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的手中,緊緊攥著那枚冰冷的箭簇,另一只手,卻無意識地撫上了自己左肩胛骨下方——那里,一塊與少年一模一樣的火焰胎記,正在衣料下隱隱發(fā)燙。
鐵砧島的夜,海風嗚咽。一場慘烈的海戰(zhàn)硝煙尚未散盡,另一場關乎血脈、過往與未來的風暴,已在蔣嘯霆冰封的心底和那個沉默少年混亂的靈魂深處,悄然醞釀。蔣朔風,這個如同野狼般在苦難中掙扎求存的名字,終于真正地、帶著血與火的烙印,撞入了昭明軍的歷史,也撞開了蔣嘯霆那扇緊閉了十幾年的心門。昭明之路,因這意外的血脈延續(xù),平添了幾分沉重,也注入了新的變數(shù)與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