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砧島,帥堂。
氣氛莊重而肅殺。粗陋的木案上,鋪著兩張嶄新的羊皮紙。紙面上墨跡未干,寫滿了蒼勁有力與鐵畫銀鉤的兩種文字——金闕文與晟京通用文(昭明軍暫用)。內容正是昨日拓跋野提出的三條盟約,以及雙方國主(金闕國主拓跋宏、昭明大將軍蔣嘯霆)的署名與象征性的印璽(蔣嘯霆暫以私印代之)。
蔣嘯霆一身玄衣,按劍而立,眼神銳利如鷹。拓跋野身著錦袍,神情肅穆。兩人身后,分別站著陳鋒、李參軍等昭明核心將領,以及拓跋野的兩名護衛。
“金闕拓跋氏與昭明蔣氏,于此鐵砧孤島,歃血為盟,共討國賊蕭瑟風!破晟滅蕭,再造乾坤!”拓跋野朗聲宣讀盟書最后一段,聲音洪亮,響徹帥堂。
“歃血為盟,共討國賊!破晟滅蕭,再造乾坤!”蔣嘯霆沉聲應和,字字如金鐵交鳴。
一名親衛端上銅盆,盆中是半滿的烈酒。拓跋野拔出腰間鑲嵌寶石的短刀,毫不猶豫地在掌心一劃,殷紅的鮮血滴入酒中。蔣嘯霆同樣抽出“龍吟”短匕,寒光一閃,掌心鮮血涌出,與拓跋野之血在烈酒中交融。
兩人同時端起血酒碗。
“皇天后土,實所共鑒!背盟者,天誅地滅!”拓跋野一飲而盡。
“皇天后土,實所共鑒!背盟者,天誅地滅!”蔣嘯霆仰頭飲盡,辛辣的酒液混合著血腥氣直沖肺腑,點燃了胸中復仇的烈焰。
儀式簡單卻充滿了古老的肅殺意味。血酒入喉,盟約即成。昭明軍這艘孤舟,終于與西北的蒼狼金闕,用血與野心,暫時捆綁在了一起。
拓跋野放下酒碗,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從懷中珍重地取出一個巴掌大小、雕刻著猙獰狼頭的黑色金屬圓筒:“蔣將軍,盟約即成,拓跋野即刻傳訊王庭!此乃我金闕秘傳‘鷹訊筒’,內藏特殊藥墨與微型卷軸,綁于特訓‘鐵羽金睛鷹’足上,可日行千里,直抵王庭!將軍所需的第一批‘誠意’,也將隨鷹訊一同返回!”
他走到帥堂外開闊處,將鷹訊筒小心綁在一只早已準備好的、神駿非凡、目光銳利如電的黑色巨鷹足上。他對著巨鷹發出一聲奇特的呼哨。巨鷹振翅而起,發出一聲穿金裂石般的唳鳴,瞬間化作一道黑色閃電,沖入云霄,消失于西北天際!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好鷹!”陳鋒忍不住贊嘆。
“此乃我金闕‘鷹揚衛’傳訊之寶。”拓跋野傲然道,“將軍放心,最遲明日此時,王庭必有回應!我主承諾的情報牽制,也將即刻啟動!”
翌日,午時剛過。
天際再次傳來熟悉的鷹唳!那只神駿的“鐵羽金睛鷹”如同黑色流星般俯沖而下,穩穩落在拓跋野伸出的、戴著厚皮護臂的手臂上。足上,已綁著一個新的、略小一些的鷹訊筒。
拓跋野迅速解下,開啟筒蓋,取出一卷細如發絲的微型卷軸。他走到案前,小心展開,用特制藥水涂抹后,卷軸上顯現出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
拓跋野快速瀏覽,眼中精光連閃,隨即將其遞給蔣嘯霆:“將軍!王庭回訊!首批情報及牽制部署已定!”
蔣嘯霆接過卷軸,李參軍立刻湊上前。卷軸信息量極大,條理清晰:
云崇動向: 云崇國主暴怒!已命孟獲之弟孟琰為征東大元帥,集結藤甲飛山軍殘部及新征兵馬五萬,水師戰船六十余艘(含部分大型樓船),輔兵民夫不計其數!正于王都“云嶺城”外誓師,預計半月內可順黑水河南下,目標直指鐵砧島!規模遠超上次!
晟京蕭瑟風動向: 蕭瑟風得知資溪被焚、蔣嘯霆遁海后,震怒異常!嚴令其心腹、鎮南大將軍劉琨率五萬京畿精銳,火速南下至東海郡(滄浪與晟京交界),征調沿海所有可用船只,組建剿匪水師!同時,蕭賊已秘密派遣特使攜重禮前往云崇王庭,意圖促成“晟云聯盟”,南北夾擊昭明軍!情報顯示,云崇國主對此提議頗為心動,但尚未最終答復。
金闕牽制行動: 為履行盟約,金闕國主拓跋宏已下詔:命鎮西大將軍慕容恪,即日起率十萬鐵騎,陳兵金闕-云崇邊境“玉門關”及“風陵渡”一線!舉行大規模演武!并派出多支精銳游騎,深入云崇邊境百里,頻繁襲擾哨所、焚毀糧草!同時,金闕駐晟京使節已向晟京朝廷遞交措辭強硬的國書,譴責蕭瑟風亂國殃民,要求其下臺謝罪!雖無實質威脅,但足以在晟京朝堂引起巨大震動,牽制蕭瑟風精力!
滄浪反應(初步): 滄浪朝廷對金闕與昭明結盟之事極度震驚!太子蕭景琰在朝會上力主立刻發兵剿滅昭明“叛逆”,但遭到以丞相林道玄(務實派)為首的部分大臣反對,認為此舉會徹底激怒金闕,引火燒身。目前滄浪水師已加強在鐵砧島以東海域的巡邏封鎖,但尚無大規模進攻跡象。
“好!好一個拓跋宏!”蔣嘯霆看完情報,眼中爆發出懾人的光芒,“十萬鐵騎陳兵邊境!頻繁襲擾!這壓力,夠云崇國主喝一壺了!蕭瑟風老賊想南北夾擊?哼,金闕這一拳,正好打在他的軟肋上!”情報的價值極高,尤其是金闕行動之迅速、力度之大,遠超預期!這無疑為昭明軍贏得了寶貴的喘息和備戰時間!
“將軍,云崇五萬大軍,六十艘戰船,半月即至!壓力巨大!”李參軍憂心忡忡,“劉琨也在東海郡虎視眈眈,一旦其與滄浪達成某種默契,或云崇說服滄浪借道…”
“兵來將擋!”蔣嘯霆猛地一握拳,打斷道,“金闕已替我們分擔了最大的陸上壓力!云崇這五萬水陸大軍,便是檢驗我昭明軍成色的第一塊磨刀石!也是我們向金闕、向天下證明價值的首戰!傳令!”
“一、全島進入戰時狀態!停止一切非必要勞作!所有人力投入防御工事加固、武器打造、船只修復及水戰操練!”
“二、派出所有能用的快船和小型漁船,偽裝成商船或海盜,廣泛撒網!嚴密監控黑水河入海口及東南海域!我要第一時間知道云崇大軍的動向!”
“三、趙海!全力操練水卒!尤其是操控繳獲的云崇戰船和弩炮!務必在敵至之前形成戰力!”
“四、李參軍!加快對云崇俘虜的甄別和策反!重點尋找熟悉云崇水師布防、航道、弱點的軍官!我們需要內線情報!”
“五、陳鋒!整編戰兵!‘鐵鷂子’擴編!從輔兵和敢戰奴隸中挑選精銳!組成敢死隊!準備接舷戰和登陸逆襲!”
一道道命令如同疾風驟雨般下達!整個鐵砧島如同上緊了發條的戰爭機器,高速運轉起來!金闕的盟約如同強心劑,注入了這支新生的力量。
與此同時,滄浪王朝,臨海城,王宮紫宸殿。
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滄浪國主蕭衍(蕭景琰之父)端坐龍椅,臉色陰沉。下方,太子蕭景琰滿臉漲紅,怒不可遏。丞相林道玄眉頭緊鎖,水師都督周放肅立一旁,神情凝重。
“金闕!拓跋宏!他竟敢!竟敢與那叛逆蔣嘯霆結盟!還陳兵十萬威脅云崇!這是在向我滄浪示威!是在打我們的臉!”蕭景琰幾乎是咆哮出聲,“父王!蔣嘯霆盤踞鐵砧島,本就是心腹大患!如今又得金闕支持,如虎添翼!若不趁其羽翼未豐,雷霆剿滅,日后必成滔天大禍!兒臣請旨,親率水師主力,踏平鐵砧島!”
“太子殿下,稍安勿躁!”丞相林道玄沉聲道,聲音帶著老成持重的力量,“剿滅?談何容易!蔣嘯霆新敗云崇水師,士氣正盛,又據險礁之地!金闕十萬鐵騎就在西北虎視眈眈,若我滄浪主力盡出,與昭明軍拼個兩敗俱傷,金闕趁虛而入,攻略我沿海州郡,該如何應對?拓跋宏的野心,路人皆知!與蔣嘯霆結盟,不過是驅虎吞狼,禍水南引之計!我滄浪若貿然卷入,正中其下懷!”
“難道就坐視那叛逆坐大?坐視金闕的勢力伸到我東海門口?”蕭景琰梗著脖子反駁。
“自然不能坐視!”林道玄看向周放,“周都督,你與蔣嘯霆有過接觸,依你之見,此人如何?有無招撫可能?”
周放苦笑一聲,拱手道:“陛下,太子,丞相。蔣嘯霆此人,心如鐵石,意志如鋼,血仇深重,自立之心堅不可摧!前番太子殿下親臨招撫,其態度已明。如今得金闕之盟,氣焰更盛,絕無再降之理!然…”他話鋒一轉,“其目前首要之敵,乃是云崇及背后之蕭瑟風!與我滄浪并無根本沖突。且金闕勢大,確需防備。”
他頓了頓,提出建議:“臣以為,當務之急,乃‘鎖’與‘觀’!”
“鎖:繼續加強海上封鎖!斷絕其與外界商貿,尤其是糧食、鐵器輸入!使其困守孤島,難以壯大!”
“觀:嚴密監視其與金闕往來,監視其與云崇戰況!若其能重創云崇,消耗金闕所樂見之敵,于我滄浪并無壞處!若其敗亡,則禍患自消!若其真能坐大…屆時再視天下大勢,或聯金闕制之,或…待其與蕭瑟風、金闕拼得幾敗俱傷,再行雷霆之舉,方為上策!此乃坐山觀虎斗,以逸待勞!”
“周放!你這是養虎為患!”蕭景琰怒道。
“夠了!”滄浪國主蕭衍終于開口,聲音疲憊卻帶著威嚴,“林相與周愛卿,老成謀國。琰兒,你太過急躁了。就按周放所言,加強封鎖,嚴密監視!沒有朕的旨意,不得擅自開戰!同時,增派使節,攜重禮前往金闕王庭,探聽拓跋宏真實意圖,示好之余,也需表明我滄浪維護海疆之決心!”
“兒臣…遵旨!”蕭景琰雖心有不甘,但不敢違抗父命,只能恨恨地瞪了周放一眼。
晟京王朝,相府密室。
燭光昏暗,映照著蕭瑟風那張溝壑縱橫、陰鷙如鷹的臉。他手中捏著一份密報,正是金闕與昭明結盟、金闕十萬鐵騎陳兵云崇邊境的消息。密報在他手中被捏得吱嘎作響。
“好…好一個蔣嘯霆!好一個拓跋宏!”蕭瑟風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刺骨,“一個喪家之犬,一個西北豺狼!竟敢沆瀣一氣,圖謀老夫!”
他對面,坐著他的心腹謀士,一個面色蒼白、眼神閃爍如鼠的干瘦老者,鬼狐先生。
“相爺息怒。”鬼狐先生陰聲道,“金闕此舉,意在牽制云崇,為蔣嘯霆攻打云崇創造機會。若讓蔣嘯霆在南方站穩腳跟,與金闕南北呼應,確是大患。”
“哼!蔣嘯霆想拿云崇當墊腳石?做夢!”蕭瑟風眼中寒光爆射,“傳令劉琨!剿匪水師組建速度再加快一倍!不惜代價!征調所有能用的船只!招募所有懂水性的亡命之徒!告訴他,一個月內,我要看到他的艦隊出現在鐵砧島海域!配合云崇,務必一戰剿滅蔣逆!”
“相爺,劉琨將軍已在盡力,但組建水師非一日之功,且滄浪封鎖嚴密…”鬼狐提醒道。
“那就給云崇加壓!”蕭瑟風猛地一拍桌子,“立刻再派特使!告訴云崇國主!只要他立刻發兵,全力剿滅蔣嘯霆!老夫承諾,待剿匪功成,割讓邊境三郡(與金闕許諾蔣嘯霆的郡名重合)給他!并開放邊市,低價供應其急需的鹽鐵糧秣!若他遲疑不決,坐視蔣嘯霆坐大,待金闕鐵騎南下,他云崇便是首當其沖!唇亡齒寒的道理,他應該懂!”
“是!屬下立刻去辦!”鬼狐應道。
“還有,”蕭瑟風臉上露出一絲極其陰險的笑容,“光靠外力還不夠。蔣嘯霆與拓跋宏,不過是利益勾結,能有多少信任?給我們在金闕的‘影子’傳訊,讓他們不惜一切代價,在拓跋宏耳邊吹風,就說蔣嘯霆狼子野心,與滄浪暗通款曲,欲借滄浪之力,在東海自立,根本無意履行盟約攻打云崇,只想利用金闕牽制…同時,截斷或偽造幾條金闕與昭明之間的關鍵情報傳遞!尤其是關于劉琨大軍動向的!老夫要讓他們互相猜忌,盟約自潰!”
離間計!這才是蕭瑟風真正的殺招!利用人性之疑,在堅固的堡壘內部鑿開裂縫!
“相爺高見!此計若成,金闕與昭明必生嫌隙!甚至可能反目成仇!”鬼狐眼中閃過陰狠的光芒,“屬下立刻安排!定讓那‘血盟’,變成索命的絞索!”
燭火搖曳,將蕭瑟風陰鷙的影子投在墻壁上,如同擇人而噬的妖魔。鐵砧島上剛剛點燃的盟約之火,西北邊境的金戈鐵馬,滄浪朝堂的暗流涌動,此刻都被這老賊編織進了一張陰險的毒網之中。蔣嘯霆與拓跋宏這脆弱的同盟,能否經受住內外交困的考驗?昭明軍的復仇之路,在獲得強援的同時,也踏入了更加兇險莫測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