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蒂對著李哲點頭示意,又沖著沈亞楠說:“老板,店里的客人走得差不多了。要沒其他的事,我就去京城外國語學院招聘了。”
沈亞楠右手拇指摩擦著酒杯:“那個……我覺得啊,除了招聘會英語的服務員,最好再招一個懂俄語的。”
餐廳的俄國客人雖說不多,但也確實會有,馬蒂拿出小本本,“老板,有具體要求嗎?”
“額,最好是男性,身高一米七到一米七五之間……”說到這,沈亞楠停下了,昨兒個的事讓她記憶猶新,那小偷著實可惡,害得她把腳都扭了。
她很感激那個幫她搶回包的男子。
在她最狼狽、無助的時候站出來,幫了她。
她不喜歡欠人情,很想找到對方感謝對方,但想到那男子那天的態度,又覺得沒意思。自己想感謝,也得人家愿意接受才行。
她擺擺手,嘆道,“算了,還按照之前的招聘吧,你自己做主就成。”
馬蒂也被弄得有些懵,剛記下沈亞楠的招聘要求,還想著連身高都規定了,是不是有些太仔細了,結果后腳沈亞楠自己就改主意了。
老板今兒個怎么啦?
她心細,覺得有些不對,打了聲招呼,若有所思地下樓了。
李哲和沈亞楠閑扯了一會兒,又喝了兩杯紅酒,帶著幾分酒勁騎著自行車回家。
……
蘇州胡同7號院,后院。
東廂房內。
東廂房并沒有開暖氣,里面陰冷陰冷的,但季鴻賓最近幾天就喜歡在東廂房躲清靜。
原本他的人生十分順遂,從小母親就對他百依百順,長大后姐姐出國了,成了華僑。自家的祖宅也還回來了,他還娶了一個漂亮賢惠的媳婦兒。
然而,自打他南下做生意,被偷了兩萬塊錢后,他的人生就急轉直下,賣金條、賣房、現在媳婦又要離婚……
一樁樁一件件的糟心事,讓他也不禁有些懷疑:自己出國的決定是不是錯了?
如果不出國,媳婦兒在,房子在,賣金條的錢也夠花了。自己再琢磨點生意,日子應該也還不錯。
“咚咚咚……”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
季鴻賓莫名地有些煩躁,現在只要稍有不如意,他的脾氣就會很暴躁。
以前開門這種小事根本不用他費心,但兩個女人現在都不管事兒,他也只能親力親為。
他走到后門,問道:“誰呀?”
“季爺,是我。”門外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聽到這個聲音,季鴻賓腦中又浮現出痛苦的記憶,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就升了起來。
即便他心中也清楚,周永強只是被小偷利用了,才會用有迷藥的水沖泡茶飲。但他心中依舊不舒服,見到,不,只要想到周永強,他心里就會難受。
“我最近事情比較忙,沒時間接待你。”他沒有心思跟周永強客套,直接下了驅逐令。
“聽說您要出國,我是想給您道個別。”周永強的聲音有些落寞,又有些無奈。
“我知道了,你走吧。”季鴻賓說完,直接往院子里走。
周永強聽到一陣離去的腳步聲,又等了一會兒,沒動靜,輕嘆了一聲,轉身離開了。
他也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一步,如果當初他多個心眼,沒用那壺熱水,事情會不會改變?
可問題是,誰能想到有人在熱水里下迷藥?他們出門已經夠小心了,卻還是著了道。
更可氣的是,錢被偷了后,他們還遭到了威脅,如果不馬上離開魔都就把他們扔進黃浦江喂魚,別說是季鴻賓了,連他想起這事兒,氣得都胸口疼。
周永強走到了7號院的前院,剛好碰到了騎自行車回家的李哲。
“李老弟!”
李哲也有些意外:“周哥?有日子沒見了,去家里坐會兒?”
“不耽擱您工作吧?”
“瞧這話說的,哪能呢。”李哲推著車子進了門洞,將周永強請進了客廳。
李哲捅開煤爐,燒上一壺水,一邊烤火一邊問:“周哥,最近忙啥呢?”
周永強擠出一抹笑:“這不是眼瞅著快到年根兒了嗎?廠子里最近活比較多。”
“您剛才是去季老板家了?”李哲知道季鴻賓和周永強一起南下倒騰島國庫券,但后面的事并不是很清楚。
不過,從事后兩人的反應來看,大概率是賠了。
如果是賺了,季鴻賓應該不會賣房子,也不會這么著急出國。
周永強找自己投資的事,也不會沒有下文了。
自打南下倒騰國庫券出了事兒,周永強就像胸口壓了塊磨盤。那個遞來摻藥熱水的男人總在夢里浮現——灰白的臉上堆著諂笑,遞水壺的手背上有道蜈蚣疤。
他無數次幻想能抓到對方,狠狠的揍對方一頓,然后將他扭送到派出所槍斃了。
他也一直想找人傾訴心中的苦悶,但有些話也不好跟媳婦說,家里人就更不能說了。索性就喝著茶水吃著花生,跟李哲聊了起來。
李哲猜到兩人出師不利,但沒想到其中還有這番波折。見周永強連連嘆氣,有些頹廢,他安慰道:“周哥,老話說的好,吃一塹長一智,這番經歷對您來說也未必不是好事。”
“李老弟你說得對,這對我來說確實是個教訓,也是一種經歷。但我就是覺得有些對不住鴻賓……”周永強的眼圈有些發紅。
他和季鴻賓認識很多年了,季鴻賓為人高傲或許有種種不足,但仔細想想,自己沒跟著他吃過虧,反而沾了不少光。
李哲說的:“季老板不是要出國嗎?或許這對他來說也是一個機會。如果沒有南下的遭遇,他也未必能下定決心出國。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未來才是最重要的。”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周永強傾訴了心中的苦悶,心中舒坦了不少。看時間不早了,就跟李哲告辭,回家做飯。
走在路上,他又想到了和李哲認識的種種,兩人第一次見面是在農村的土路上。
他們一家三口乘坐馬車回京,半路上馬車壞了,李哲和王建軍駕駛的拖拉機剛好路過。他們一家三口搭著拖拉機來了京城。之后,他知道李哲想租房子,而季鴻賓正好想湊錢倒騰國庫券,他就介紹李哲租下7號院的前院。
這一晃才過去了兩個多月,已然變得物是人非,讓他心中唏噓不已。季鴻賓要出國,李哲反而成了這套四合院的主人,人生的機遇當真是不可思議。
想著想著,周永強心中對李哲多了幾分欽佩,一個外地農村人能在京城置辦這么大的房產,著實不易。
明年,他妹妹也要上高中了,家里的日子過得更緊巴,他還得想法賺錢才行。
李哲能成事,沒理由他這個京城人不行。
他又想起李哲說的那番話,南下倒騰國庫券對于他確實是一個難忘的經歷,那一次他本人并沒有太大的損失。某個角度而言,這種經歷其實是一種財富。
他心中又燃起了奮斗的**。
……
京城外國語學院。
女生宿舍樓不遠處,一個穿著軍大衣的男子在晃悠,不時的伸展胳膊看手表。
過了一會兒,他見到一個齊耳短發的女生下樓,男子直接脫掉了軍大衣,搭在右手的胳膊上,里面穿的是一身黑色皮夾克。
他對著齊耳短發女生招手:“橘子,我在這!”
被稱為橘子的女生說道:“蘇明遠,忘記跟你說了,我今天有事,不去圖書館了。”
蘇明遠拍著胸口,“橘子,你有啥事?我幫你辦。”
“我們舍友說學校門口有個涉外西餐廳招聘服務員,我準備去試試。”
蘇明遠皺眉:“橘子,你要缺錢花,我這有,好端端的,當服務員干什么?”
橘子說道:“我不缺錢,就是想多接觸外國人,練習練習口語。”
“那行,我跟你一塊去。”
橘子笑道:“餐廳只招會英語的,你一個學俄語的湊什么熱鬧?”
蘇明遠眼珠子一轉:“我不當服務員,還不能去他們餐廳吃飯了?我還沒吃過正兒八經的西餐,正好去嘗嘗。”
橘子調侃道:“西餐廳可貴,到時候你可別舍不得?”
蘇明遠下巴微微揚起,“那不能,我蘇明遠連十塊錢一根的黃瓜都吃過,還吃不起一頓西餐?!”
談話間,兩人到了學校門口。門口右側的角落擺著兩張桌子,豎著一張招聘的牌子,上面寫著:“蒙娜麗莎餐廳招聘涉外服務員6名,要求精通英語,有與外國人日常溝通的能力,身體健康、責任心強、薪水面議。”
橘子走到招聘人員面前,說道:“同志,蒙娜麗莎餐廳在哪?距離我們學校遠嗎?”
馬蒂看著面前的一男一女:“不遠,就在建國門外大街,坐323路公交就能直達,你們要面試涉外服務員?”
“對,我叫陳菊,我是外國語學院大二的學生。”陳菊將手里的學生證遞過去。
馬蒂看了一眼,還給對方:“你的口語怎么樣?有和外國人溝通的經歷嗎?”
陳菊語氣頗為自信,“雖然跟外國人溝通的機會不多,但我覺得還可以。”
“能說幾句英語聽聽嗎?”昨天,馬蒂就面試過一些英語系的學生,一對話就緊張,口語溝通能力很差。
橘子深吸一口氣,用英文說道:“My name is Chen Ju, and I'm a sophomore. I believe my spoken English is excellent, and I'm more than capable of handling this job.”
馬蒂聽完后,問道:“你以前做過餐廳服務員嗎?”
“I haven't done this before, but I'm a quick learner.“
雖然有些音不準,調有些平,但比之前那幾個要好一些,馬蒂寫下她的名字,“很好,你通過了面試,明天可以去蒙娜麗莎餐廳參加復試。不管能不能通過都能收到一份我們餐廳送的禮物。”
“Thanks.“
馬蒂又望向一旁的蘇明遠:“你也要面試嗎?”
蘇明遠摸摸鼻子:“我是倒是想去,就怕你們不收,我是學俄語的。”
馬蒂下意識的問:“你有多高?”
“一米七七。”蘇明遠有些納悶,挺了挺腰背,“你們餐廳還有身高要求?”
馬蒂目光上下打量著他,暗道,吹牛X,撐死一米七四!